这幅模样,心中又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同情。
大概被说中了,他真的是被将军府逼迫的吧?
然而藏在土地公像中的时锦却内心一沉。
——赵刚的声音很轻,哪怕小乞儿近在咫尺都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可时锦如今身怀灵力,五感敏锐异于常人,赵刚那细碎的声音她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
“早该死了……早就该死了!”
“那样的日子……过够了……”
赵刚的话十分凌乱,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但时锦越听越觉得心情复杂,她透过裂缝注视着跪在那儿的男人,尽管他依旧看起来怊怅若失,但那一双肿胀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有平静,有放松,更有坦然。
……他在坦然什么?
时锦莫名地觉得后背发冷。
好半晌后,赵刚才又站起身,他又冲土地公的塑像抱拳行了一礼,回过身来,却正好看到了离他不远的小乞儿,在好奇地盯着他。
赵刚的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你在听我说话?”
小乞儿先是点点头,随后又赶紧摇头:“你声音那么小,谁能听清你在说什么?只是听见有些絮叨的声音罢了。”
然而藏在土地像中的时锦心头一紧——这孩子,平时不是挺机灵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开始犯傻了。
哪怕看不清赵刚脸上的神情,时锦都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歹意。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发髻上的桃木剑,打算随时出手救下小乞儿的性命。
不过赵刚并没有动手,他反而冲着小乞儿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婶婶呢?”
“婶婶出门做工去了,”小乞儿不疑有他,“想必等会儿就回来了,只是不晓得什么时辰回。”
赵刚闻言思忖片刻,最后只是冲着小乞儿点点头,还丢给了他十两银子,这才离开了土地庙。
一等赵刚走远,小乞儿便一把抓着那银锭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从土地像中钻出来的时锦看得发笑:“不那么嫉恶如仇了?”
“何必要和银子过不去。”小乞儿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不过我现在有些迷糊了……我分不清孰真孰假。”
好心的赵刚是真的,因为妻儿的死而得了好处的赵刚也是真的,可刚才那个哭泣喃喃自语的赵刚更是真的。但想到临走时的赵刚,年岁尚幼的小乞儿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安——他看到的东西在互相矛盾,那究竟什么是真的?
时锦依旧平静地坐在那儿,听了小乞儿的话,她反而笑了:“世人众多,人心复杂,真真假假……除了自己,谁又说得清呢?”
小乞儿托着下巴坐在地上,赌气似的说道:“想那么复杂做什么?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什么情非得已全都是借口而已……我将来是一定要做好人的,必不可能这样弯弯绕绕。”
说着,他还对时锦道:“你答应我,要是将来有一日我变成坏人了,你就亲自来杀了我!”
时锦先是怔了怔,看着小乞儿那稚嫩的面庞,她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莫要后悔。”
——
京城的春山观中,嘉德道人正在起卦。
皇帝已经有些憋不住了,先是大肆搜城却没有搜到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女,接着又是他的龙气也毫无踪迹。皇帝可以说是元气大伤,都顾不上去后宫吃嫔妃了。
今天皇帝将嘉德道人宣进了宫,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嘉德道人赶紧将他的某个部位复原,不然的话他就要对嘉德道人不客气。尽管对于皇帝的语气很不爽,但嘉德道人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个事情给答应了下来,并表示三天之内就能够给皇帝结果。
回到春山观之后,嘉德道人的小徒弟便愁眉苦脸地道:“师父,这……这要怎么才能够长出来啊?你不是说,除了顶级的灵药,很难活死人,肉白骨吗?”
嘉德道人稳如老狗,微微一笑,一点慌张的模样都看不出。他瞧瞧四下无人,便冷笑一声对徒弟道:“谁说要活死人,肉白骨了?他现在没了那东西,原先也烧成了灰,咱们找一个给他换上不就行了。”
说着,嘉德道人还哼了一声道:“也就是如今还有几分耐心,不然早就随便从路边捡条野狗来,割了给他安上。”
小道士听完瞪大了眼睛,而嘉德道人则不以为然,他马不停蹄地派人去联系了熟悉的武将——给皇帝接上东西不难,难的是得找到一个年岁时辰都相当的男人做供体,还得血气方刚年富力壮,这样的男人必然是个武夫,而京城当中,就数军营里面武夫最多。
范大将军身为武将,府上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嘉德道长要寻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范大将军笑得很开心,“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赵校尉。不过记着,莫要说嘉德道长寻人是为了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恶人,若是赵刚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去巴结嘉德道长,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他范家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