辆看上去造价最贵的黑色商务车,想也不想就走到副驾驶前,拉开车门。
她刚想问能不能麻烦打开后备箱,看到驾驶座上那位肥头大耳的男人,心里不自觉咯噔了下。
几年不见,那个小叔已经变成这样了吗?可是电话里的声音明明那么好听。
倪薇面露迟疑,僵在原地,下一秒,这人的问话打破了她的疑虑:“尾号3322?”
倪薇顿了下,语速很快:“不是,抱歉,找错车了。”
彭地一声,她火速关上门,耳机里适时地响起了男声,透着些许无奈:“前面的人是你吗?”
倪薇下意识向后方的那辆车看去,一位面容清秀身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手持电话同她对视,和耳机里的声线完美贴合。
接到人,对方也就挂断了电话,在她走近之前率先小跑过来,拉过她手边的行李,绕直车尾放进后备箱里,就连车门也贴心地替她拉开。
他看起来接地气多了,倪薇心里那点紧张顿时烟消云散,略带歉意地说:“麻烦小叔了,辛苦你。”
她话音刚落,车门敞开的滑轮声停滞,车厢内壁灯光偏暖,空间敞亮,但侧方明显还坐着一人。
余光瞥见锃亮的德比鞋,垂直的西装裤时,倪薇下意识抬眼望去。
只是一眼,她完全能从穿着气质里,辨别出他的身份矜贵。
他戴了副百达翡丽的腕表,随意搭放在交叠的双膝,西装挺括服帖。
防窥膜隔绝了本不明亮的光线,模糊成光斑作为背景映衬,顶光下,他的面容轮廓清晰,微阖的眉目浓稠晦涩,清隽儒雅,像是在博物馆内展出的名画,只可在几米开外瞥见一二光景。
短暂的小憩被打断,他双眼微抬,目光似乎随着她的话音,向她身上一落。
倪薇原本放下的心,立即紧悬了起来。
她居然认错人了。
崔文林在旁,悻悻地提醒:“我是谢总身边的助理,叫我崔助就行。”
倪薇不说话了,在崔助抬手掩护门框之下,轻缓地钻进车厢。
坐到皮质座椅上,崔助扣合上车门,将外界寒风彻底隔绝。
温度逐渐回暖,车内还带有安神的淡淡熏香,不算浓烈,却不知是从何而来的。
但总之,她不敢将头颅偏过一分。
爬在她身上的寒意并未退散,倪薇感觉自己的双腿似乎还在打颤,她背脊绷直,双手握拳,掌心都快掐出指甲印了。
崔文林上车后,司机便转动方向盘,平稳驶向大道,落针可闻的车厢内,时不时有导航的轻柔女声响起。
倪薇脖子变得有些僵硬,却始终哽着一口气,不为所动。
后座多了个小姑娘,谢怀隽自然没了闭目养神的兴致,他也没多看她,只是沉声说了句:“安全带。”
“……”
停顿一息,倪薇乖乖地揭下安全带,准备向身侧的插扣按去。
借着顶端的暖光,她不太熟稔地寻找插扣,捣鼓了一会儿没插好,视线内忽地多了只指骨分明的手,替她扣紧安全带。
咔哒一声,他温热的掌心随之松开,倪薇也收回自己的手,本想扭头安分看风景,谢怀隽却开口道:“听说你被新城美院录取了,恭喜,努力有了结果。”
语气不咸不淡,同记忆里无异。
倪薇嗓音有些干涩,乖巧回应:“谢谢小叔,也麻烦您了。”
高中三年里,倪薇虽许久未和谢怀隽见面,但的确没少受他的照顾,独自一人在外学画,是谢怀隽托人办妥打理好一切,就连高三封闭式的文化补课期间,他偶尔也会派人来看护她。
她不该对他生分,更不应该连人都认错,可是面对高中三年的大家长式‘监管者’,心里真的很难不犯怵,何况她是个寄住在谢家的外姓人。
虽然血缘关系上八竿子打不着,但寄人篱下的这些年,倪薇不难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纷纭事迹。
谢家是钟鼎之家,旁支脉系多得数不清,能在短短两年内站稳跟脚独揽大权,根本不是一般人,这位小叔,如今的景行集团少东家,是所有人趋之若鹜想巴结的人。
也不怪谢宛桦好说歹说让她多与他熟络,但倪薇还想开开心心度过这不易得来的暑假。
本以为寒暄到此为止,倪薇还没松懈,谢怀隽又问:“准备学什么专业?”
倪薇险些没闪到脖子,出于礼貌,抬起下巴看他:“设计类的吧,比较挣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谢怀隽似乎笑了下:“是么。”
气氛有所缓和,倪薇绞尽脑汁,客套地问:“这三个月,会不会太麻烦您了?其实我可以住在朋友家的。”
谢怀隽嗓音极淡:“不会。”
倪薇哑然:“好……”
空气恢复平静,一分一秒过去,逐渐凝结。
谢怀隽没让话题落下:“暑假有什么打算。”
倪薇顿了顿,想起高三时,他也是这么问的。
在她印象里,谢怀隽为人克己复礼,就是贯彻精英教育的最佳模板,人生的每一阶段,似乎都要精确到每分每秒。现在跃升成显达尊贵的资本家,对于时间的掌控欲,应该更加变本加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