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年
过了小年,年的味道便更加浓重了。
私塾的先生也回家过年了,盛晋煦放假在家,戴着盛延卿新送的那一顶兔毛帽子在院子里放爆竹。
帽子是白色的兔毛制作,上面有两只兔耳朵耷拉下来,闲来无事的时候,荷香总喜欢揪着兔耳朵玩。
扶云居也开始置办年货,看着库房里堆成小山一般的东西,沈妤不解道:“过年也就这么几天,置办这么多东西,岂不是要放坏了?”
姜婆婆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语重心长提醒道:“大少奶奶,今年是您在盛家过得第一个年,少不得要走动,长辈们,还有盛家的小辈,哪一个都不能疏忽,这些都是荷香准备的礼物。再者,年底下总归是要回娘家送年的,东西少不得。”
“送年?”沈妤抬手捏了捏额角,她嫁过来盛家小半年,和沈家来往极少,她自然也忘了这个所
谓的娘家。
沈家三番五次插手盛家生意上的事情,沈妤已经表明了立场,她既嫁给了盛延茗,就不会再回沈家。
但是,这些都是她和沈家私底下的纠葛,外人并不知晓。
姜婆婆在扶云居待久了,从荷香口中也知道一些,苦口婆心地道:
“大少奶奶,娘家是一个人的根基,与娘家人关系不和,是要被外人笑话的。好歹沈家也是清水镇的大户,有总比没有的好。送年还是要去的,你权当走个过场,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
沈妤点头,看来这送年,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否则,大夫人定要戳着她的脊梁骨嘲讽,二夫人私下又不知道要散步何种谣言。
拿定主意,趁早不趁晚,腊月二十五这日,沈妤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往沈家而去。
同在清水镇的中心街道,沈家与盛家只隔了
几条街,朱漆大门威严气派,门前立着两座龇牙咧嘴的石狮子。
荷香上前敲了敲门,半晌,才有佣人懒洋洋地打开了门。
见到沈妤,佣人又懒洋洋地将门合上了,道:“等着!”
沈妤没料到自己在沈家这么不受待见,疑惑地看向荷香。
荷香也觉得沈家下人过于傲慢无礼,眉毛皱成了川字,道:“奴婢虽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可那是在婚前才临时定下的,所以小姐从前的事情,奴婢并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带了东西过来,好心来送年,他们这样也太过分了!”
沈妤退后两步,对着门口的石狮子想了一下,转身对抬着礼品的盛家伙计道:“来来来,就把东西放这里吧,心意已经送到了,咱们回。”
沈家在她面前端架子,沈妤偏偏不想任人踩踏。
左右是做给别人看得,里子都没有了,还要面子有什么用?
盛家的佣人得令,正将礼物一样样整齐地在沈家大门外摆好,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里走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妈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涂了脂粉,脊背挺得笔直,她捏着手帕,定定立在大门前端详沈妤。
“鲁妈妈?夫人可在,大少奶奶是回来送年的。”荷香上前道。
鲁妈妈伸手抚了抚鬓角的头发,冷漠道:“进来吧。”
沈妤对这位鲁妈妈多少有点印象,当初她嫁到盛家,鲁妈妈曾经来盛家问过她是去是留,想来是沈夫人面前的红人。
鲁妈妈迈着小脚蹬蹬蹬地在前面领路,沈妤手背在身后,一面走着,一面闲闲地打量沈家的宅子。
盛家是书香门第,佣人们做久了,也和主人一般谦和有礼,说话细声细气,时不时露出笑容。
沈家大院,则和门外立着的两座石狮子一般,威严肃穆。佣人们埋头做活,连基本的交流都没有,院子里安静地可怕。
走了许久,一路穿廊过院,鲁妈妈总算停在了后院一处院门前。
让沈妤有些意外的是,这处院子和沈家大院的威严格格不入,从外在来看,就是一户普通的农家院子。
鲁妈妈拿帕子捂住鼻子,轻哼道:“沈夫人在正厅忙着招待贵客,这次看在你有诚心的份上,让你们母女见上一面。她就在这里面,你看她一眼快些走吧。”
沈妤站在破旧的木门外,愣愣地盯着破败的院子看了一会儿。
“我们母女两个?莫非这里住的是我母亲?”她喃喃道。
荷香也一脸懵懂,她是婚礼前才被沈夫人安排到沈妤身边伺候的,对沈妤的事了解的并不多。
现在想想,沈夫人这么做,八成也是为了隐
瞒真相。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身上一件破旧的黑布棉袄,她端着脸盆出来倒水,一抬头,正撞上沈妤疑惑的目光。
女人手里的脸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抬起头,想说句什么,喉头却梗住了。
鲁妈妈指了指沈妤身后的礼品,冷冷道:“你的好闺女回来看你了,行了行了,人也看了,东西也送到了,走吧走吧。”
说着,鲁妈妈便开始推推搡搡,催着沈妤快些离开。
院子里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快走几步追上来,看向沈妤,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