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这个原因。言抱月想。他很早就意识到,这孩子的智商远超同龄人,连他有时候都会感到惊讶。绵绵是个奇迹般的孩子。
果然,范绵摇了摇头,瘪着嘴巴,脸颊肉鼓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犹犹豫豫说:
“抱月,我前几天看了个奇怪的童话故事。然后就总是在想一个问题。”
他的眼睛透彻而哀伤: “如果你提前得知了自己会,早早死掉的话,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很难过?”
前方的堵塞终于通了,车子缓缓开动。言抱月握着课本的手一松,书就掉到了大腿上。
他给了范绵一个脑瓜嘣,力气要比日常调笑时要大。幼崽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捂着头眼神控诉。
言抱月语气很凶,范绵没见过这样的他: “小脑瓜一天天想什么呢?不会有这种假设的。所以别害怕,也不用为此难过。”
“绵绵有想七想八的功夫,不如多练练自己的绘画技巧吧。”
没来得及为“居然被言抱月凶了”感到震惊,范绵听见再次被吐槽画技,恼羞成怒: “抱月你,你!”
他“你”了半天,然而根本想不出来反驳的句子,气成了一只红色小团子。
“抱月什么都不懂!”他不甘心地嘟囔,转头看外面的风景。
言抱月“嗯嗯对不起”两声,在心里数着数。
果然,五分钟后,心大忘性大的小孩回身扒拉他,满脸兴奋:
“哇,那是桃花欸抱月!看,开得好漂亮!”
他看着范绵脸上未消散的红晕,与桃花相映衬。言抱月仍微微蹙着眉,但还是笑了起来:
“是很漂亮。”
过了高速路,车速加快,准时到了学校。新学期开学,校门口来来往往全是人,混杂喧闹。车只开到路口就进不去了,剩下百来米路需要自己走过去。
言抱月对上次老宅的事故仍心有余悸,不敢让范绵下车送他到校门口,告了别就独自向前走。
范绵透过车窗,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在人群里消失不见。养成感一下子就上来了啊,吾家有儿初长成,日子越过越红火啦。
“我们回去叭,下午再来接他。”
司机叔叔应是,启动车子返程。范绵趁没人注意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平板,开始偷偷看这个年纪小孩绝对看不懂的网络小说。
谁懂啊,他真的不想再看童话故事,听早教老师讲千字文了!成年人就需要用一些赛博食粮来愉悦贫瘠庸俗的内心世界……
——
言抱月在家里的阅览室读书时,了解了一个词汇。
分离焦虑。
此刻他发现,自己应该是有分离焦虑的,并且可能相当严重。
他被校领导带着,走在陌生的学校里,面上是古井无波的平静,心却火烧般的焦躁。这还是他认识范绵以来,头一次要与他整个白天都见不到面。
之前言抱月考出惊人成绩的事情早在一中老师之间传了个遍,加上他背后是深不可测的豪门范家,校方对他很重视。
他没能立刻去教室里报道。一进门,几个学校里的重要人物就找上了他。看见少年孤身一人并无人陪伴,几人脸上遮不住的遗憾,但还是本着照顾新生的态度,领着他四处参观。
言抱月一心二用,一边礼貌附和着他们的各种讲解,一边不住地想:
绵绵回到家了吗?这时候在干什么呢?按照平常,十点钟早教老师就来了。之前自己在的时候,小家伙总拉着他逃课,跑到没人的地方玩。现在没了他,应该在好好上课吧?
今天的课……他记得是亲近大自然之类的实践课。这种和动植物有关的户外活动,绵绵都很喜欢。肯定玩得很开心吧?完全不会想他的抱月哥哥……
会想他吗、不会想他吗?会像我记挂他一样记挂我吗?
烦躁、焦灼、空落落的、捉摸不定的担忧,组成了现在的言抱月。
所幸对于压抑自己的感情这种事,言抱月深刻骨髓地擅长。他将多到理不清的思绪埋在内心深处,一步步往前走。
他需要习惯这种压抑,这会是他今后生活的常态。
学生们课间操做完时,校领导刚好和言抱月所在的班级的班主任对接完毕,将他交托了过去。
他理所当然被分到了重点班。班主任姓陈,女性,是个语文老师。她带着他往教室走,一路上阐述校规班规,大致介绍了班级的具体情况。
上课铃声响起时,他们到了教室门口。
“这节课恰好是我的课。进来吧,向他们介绍你。”
言抱月看向门牌,初一三班。
他自诩是个成熟的孩子,此刻心里也难得泛起一丝波澜。上次来学校这种地方是什么时候呢?久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情了。他仿若重生了一次,得以崭新地站在这里。
言抱月又想起绵绵的笑脸了,全然信任的、期许的眼神永远会降诸于他身上。
那就,走吧。
他踏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