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簧被压到底就会反弹,气球被吹得太大就会爆炸。
明慈的情绪像被逐渐吹大的气球,此刻已经快要盈满到炸裂,偏偏怪物还来用针刺一下。
“明慈,你伤心?”它又问一遍,“什么是伤心?”
明慈松开咬出血的手指,转而捂住了脸,沉重的呼吸声闷在掌心里。
“我不伤心……”他的声音轻哑模糊,除了怪物没人听清,“我一点都不伤心。”
明慈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而怪物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它的注意力被他手指沁出的血珠吸引了。
它迫不及待地移到他的掌心,蠢蠢欲动,想要品尝腥甜甘美的鲜血。
在准备悄悄挪到那根手指的时候,它突然发觉明慈手心湿漉漉的。
温热的泪水从他紧闭的眼尾缓缓流出来,沾湿了脸颊和手掌。
一滴热泪晕染到它身上时,它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
明慈在干什么?
怪物愣了愣,开始搜寻以往的记忆,很快从见过的相似画面里找到了答案——这是哭泣、流泪。
明慈在哭。
紧接着,它产生新的疑问:明慈为什么会哭?
在它有限的记忆里,是看到人类孩童摔破腿皮,眼泪直流哇哇大叫,不停地说痛。
然后旁边的人类摸了摸他,将他抱起来,说:“不哭,不哭,宝宝乖,宝宝最勇敢了,不怕痛哦……”
所以,明慈现在很痛吗?
一种陌生又奇怪的感觉忽然搅乱怪物的思绪,让它忘记了鲜血,只想展开身体,将明慈轻柔地裹缠起来。
但它记得明慈说过,不可以在外面展开身体,要是被其他人类发现,会烧死他们。
它只能在他掌心稍微蔓延,像一片柔软的红丝绒,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覆盖他潮湿的眼睫。
明慈却像被烧红的烙铁猝然烫到,猛地捏住这片薄丝绒,将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这种时候……这种时候它居然还……就这么急迫,这么贪婪吗?
他睁开双眼,垂眸盯着握紧的拳头,一字一顿:“滚、回、去。”
怪物有些迟钝地动了动,从拳头指缝里挤出一丝猩红,望着明慈湿润而乌黑的眼瞳,迷茫地喊了声:“明慈。”
它的举动简直像点燃引线的火星,明慈感觉脑中仿佛有颗炸弹,轰隆一声爆炸了!
旁边正好有个姓杨的警察过来,一眼瞥见他指缝间的猩红,张口就说:“你的手流血了,是擦伤了吗?”
杨警官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想将明慈拉起来:“先去那边让医生给你——”
啪!
明慈重重挥开杨警官的手,犹如应激炸毛的野猫一下子躲得老远。
“不要碰我!”
他脱口而出,起身踉跄后退几步,嘴里喃喃自语:“滚,我让你滚回去啊!”
周围几个人都愣住了,杨警官脸色微凝,站在原地说:“你不要激动,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帮你处理伤口,然后作为家属和事故目击者,你还得跟我们回警局。”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亲和:“我能理解,你现在一定很难过,这种事情无论落在谁身上,一时半会都无法接受,我们只是想帮你。”
“不……你们谁都不能理解……”
明慈嘶哑的话音含混不清,腔调似哭似笑。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只是想、想正常地活下去而已……”
杨警官上前一步,神情诚恳地看着他:“明慈,你听我说。”
在刚才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他们已经核实了遇难者的身份信息,以及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
“虽然今天你遇到了这样的事,但你才十八岁,一生还很长,你考上了南州大学,美好的未来近在眼前,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试探性地伸出手:“明慈,不要怕,我们会帮你,不要怕。”
明慈低垂着头,指骨关节握到发白。
“你们不懂,压根没有人会帮我……”他哽咽呢喃,“没有人能帮我。”
杨警官一把揽住他,将他的脸颊按进自己的肩窝,安抚性地拍着他的后背:“好了,没事了,不要激动,不要怕,没事了……”
明慈牙关紧咬,胸膛不断起伏,一下又一下地深呼吸。
露在警察肩窝外的那双黑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摊开的手掌。
这个角度,只有他能看到,那抹灼目的猩红滑出掌心,贴着手臂内侧的肌肤,迅速滑进衣服里。
它在两秒之内回到胸口,悄无声息地蛰伏下来。
“没事了啊……明慈,让我看看你的手。”
杨警官还在安抚他,顺带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擦伤,只是食指中间被咬破皮,有些渗血而已。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自己走路吗?”
明慈额发凌乱,脸色白得惊人,薄薄的眼皮泛着淡红,眼尾残留着湿润的泪意。
他浑身绷得很紧,慢慢推开对方,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能。”
在他走向警车的时候,怪物窃窃私语:“明慈,我滚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