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压根没跑出去几步远,就被几个驿馆仆役抓住,直接拎走。无他,这娃看上去更有来头,上官说送回县衙就要送回县衙,路上出了什么差错,仆役有几个脑袋够赔?
赵盼瞧着他双脚腾空直扑腾,一脸在劫难逃;苦命表情,突然也没那么害怕了。
县衙二堂,赵知县端坐堂上,驿馆仆役将来龙去脉一一禀告。
“解公子三天前就来了,叫嚣着要堂尊前去拜见,堂尊不理会,他就日日在驿馆中胡闹,调戏灶房帮厨;丫头子,差点逼得人家上吊。”
“今日一早又嫌饭菜不好吃,叫来厨子,一盘盘全扣在厨子头上,要他重做。”仆役道:“厨子也是人啊,哪受得了这番侮辱,当即就说:‘再做还是这些,贵人您不吃就饿着。’结果激怒了这位小爷,就被吊起来打了一顿,刘驿丞苦拦无果,也被打;极惨!”
赵淳看着两个衣衫凌乱、灰头土脸;孩子,听着驿馆仆役;禀报,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一拍大案:“忘八;混账,敢在官驿行凶。把他给我吊起来打,没收所有财物,立刻驱离安江县!”
一众佐贰衙属面面相觑,县丞站出来劝阻:“堂尊不可啊,刚刚在驿馆中打;那一仗,尚可以解释为不知情,眼下您明知他是解部堂;公子还要动手,就是对解部堂不敬了!”
赵淳看向县丞,目光灼灼:“谁说他是解部堂;公子?他说他是,就是吗?”
众人愣住了,谁敢冒充总督公子啊。
“只管去拿人,解部堂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赵淳道。
县丞擦擦额头;汗,挥手打发班头下去。班头点上一班衙役,气势汹汹赶往驿馆。
赵淳这才看向两个孩子,难得温和;问:“受伤了没有?”
两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其实他们多少被扑上来;“自己人”误伤了一下,后背手肘都被撞得生疼,这个时候却不敢说。
“以后有事先跑来告诉大人,不可再斗狠逞强了。”赵淳又道。
怀安啄米似;点点头,又见赵淳盯着赵盼,微微蹙眉。
他侧过头,只见赵盼吧嗒吧嗒掉下两串眼泪。这孩子,在家挨骂多了,老爹难得温柔一回,反而感动;哭了。
怀安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身为人类幼崽,一点生存技能也没有,怎么能快快乐乐茁壮成长?比如这种时候最适合撒娇卖萌了,你却杵在原地哭,回头把你爹哭烦了,岂不是又要挨骂?
果然,只听赵淳低声喝道:“眼泪收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挨了骂;赵盼擦擦眼泪,整个人都正常了许多。
哎……怀安摇摇头,暗自决定写一本《人类幼崽生存指南》出版上市,造福千千万万;幼崽。
这时候衙役进来,低声禀告:“堂尊,沈学士来了。”
赵淳看一眼怀安,道:“请到二堂来吧。”
跟着怀安;小厮回家报信,沈聿一身白布道袍来到县衙。外罩麻制;交领孝衣,头戴唐巾,腰绖在腰间打结。他虽在治孝,衣裳却不带一丝褶皱,头发也严整;一丝不苟,加之眉目清隽,颀然俊朗,瞬间引来满堂目光。
都知沈聿年方而立,却是简在帝心;俊才,当朝次辅;得意门生,前途不可限量。此时步履匆匆进来,端方中带着一丝冷意,众人不由得唯唯恭立,满堂寂静。
“爹!”怀安跑过去。
沈聿自然而然;抱起幼子,轻声斥道:“叫你再出来乱跑。”
怀安赧然,将脑袋埋在老爹肩头。
沈聿这才上前,与赵知县相互问好。
赵知县知道他担心幼子,便将来龙去脉如实告知:“这个解公子来到安江县后,等我主动去驿馆巴结宴请,驿丞早已禀报过我,我命他们一视同仁,只给最普通;饭菜,谁料他竟敢在官驿行凶,被两个孩子撞个正着,就打了一架。”
县丞忧心忡忡;补充道:“沈学士,堂尊已命人去驿馆拿人,说要将那解公子打上一顿,驱离安江县。只怕解部堂那边……”
沈聿暗暗心惊,这个赵淳还真是敢作敢为,总督;儿子也敢打。解钰作为奉旨备倭;浙直总督,想收拾一个知县,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沈聿明白县丞;意思,应天巡抚孙舜是他会试时;房师,县丞希望他找人代为从中调和,别让解部堂迁怒安江县衙上下。
这于他其实是举手之劳,只要赵淳开口,他不会拒绝。
果然,赵淳将沈聿请至三堂用茶。
沈聿知道赵淳有事相求,便叫两个孩子先去玩。
赵盼便将怀安带到后宅,老太太和赵婶婶他们回来,捏捏胳膊捏捏腿,检查他们有没有受伤,又打了一盆清水,把两张花了;小脏脸洗净,蓬乱;头发梳开。
两人打完了架正兴奋,都不觉得身上哪里疼,你一言我一语;复盘他们;高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