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究竟是什么水平的将领,他们心里都没底。
袁术虽然才能有限,毕竟也是世家名门的嫡子,手中资源远胜孔伷之流,他麾下的“大将”,自然也不容小觑。
依照演义所说,纪灵是能与关羽周旋三十回合不落败象的武将,可是在袁军动乱时,此人不到十回又被张飞斩于马下,可见他并不是什么沉稳有谋的将领。
可惜秦楚不在阳翟,无法借着这点预判选择合适的应对方式,而孙策也不可能有什么想法,只能将目光投向荀彧,指望着他拿个章程。
荀彧却没有先管纪灵,反而看着那将士,低声问道:“主帅也在吗?”
那士兵先是一愣,随即便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忙道:
“是,纪灵搦战前,对身边的黄衣男子态度恭敬称‘主公’,应当就是袁术了。”
孙策“啊”了一声,下意识转过头,透过镂空的窗户望了眼室外,遥遥看见了耸立在外的阳翟城墙。他心想:“袁术居然还在呢。”
从抵达阳翟到现在,袁术没有露过一次面,即使是士兵安寨扎营,也都是麾下武将代为监察的。孙策虽然不擅谋划,却也不是真的缺心眼,多少也留意了一阵袁术的动静,猜测他或许不在阳翟。
此时确认了他在此地,倒也是件好事。孙策刚想开口,便看见荀彧神色略微缓和了些,似乎是笑了一下:“不在荆州就好。”
袁术是从荆州借道绕过来的……如果他这时候还留在荆州,那么刘表的立场就很难说了。
荀彧低头起身,短暂地将自己思索的神色敛下,对着孙策一点头:“先去城楼看看吧。”
阳翟的城楼比长葛略高三尺,是六年前黄巾动乱时,县令陈佑派人连夜修葺的。那时荀彧为了点少年礼义,勉强做了监军,陪着秦楚往豫州走了一遭,心中亦是忐忑不安,现在想来,也有点恍如隔世了。
当时城门前的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他们几个少年人摆着稚嫩的计谋,居然也击退了敌人。如今六年过去,兵临城下的早已成了反心昭昭的袁氏精兵,而他——
“……治中?”
耳边一阵担忧的唤声拉回了他的思绪,荀彧定了定神,冲那士兵笑了一下:“无妨。”
正这时,城楼下的纪灵又举起长刀,拍马又走出阵前三步,刀尖直直地指着城楼上的几人,高声叫骂:
“村妇伏楚狼子野心,颍川荀氏助纣为虐,天子时日无多,伏楚死不足惜!吾主匡扶汉室讨伐不臣,今令吾来对阵,还不开城迎击?”
他前面几句话底气略有不足,说到“开城迎击”时,音调陡然抬高,想来自己也不很相信袁公路的立场动机,搦战的那些话自己都信不过。
荀彧是听出来了,孙策倒是没有那么多心眼。只见孙将军眉头一皱,听到“伏楚死不足惜”一句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从周瑜荀彧身上依葫芦画瓢学来的“喜怒不形于色”当即碎了个一干二净。
好在他不是吕布,没冲动到当场发作,只是右手在腰策放下又按上,从剑鞘摸到剑柄,勉力压下心底那点火气,这才转头问道:
“我们迎击吗?”
然而孙策嘴上是好声好气在征询建议,表情却并不怎么和善,仿佛他摇一摇头都罪大恶极似的,想来是年纪还轻,未能学会克制情绪。
他都这副表现了,荀彧也不好再拿什么“以逸待劳”含糊应对——更何况两军到现在未有交锋,此时的确是个试探的机会。
这样想着,他招了招手,对着身旁待命的士兵低声吩咐了两句,看他领命下了城楼,才对着隐忍怒气的孙策点了点头,提醒道:
“袁公路人多势众,伯符对阵时不宜冲动,当心敌军诱敌之计。”
“我知道。”孙策冲他笑了一笑,一把将腰间佩剑从剑鞘抽出。锋利的剑光在白日青空之下闪了又闪,显得少年将军的眸光异常明亮。他道,“治中放心,我有分寸。”
这话刚落下,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拎着剑走下城楼,只留给荀彧一个背影,坚决得堪称凛冽。
……腰脊那样直,竟似当年的秦楚。
“杀——!”
“冲上去!退者死!”
“儿郎们,随我上前!”
在阳翟的驻兵堪堪列好军阵时,长葛城外已是呼声阵阵,沸反盈天。
当年秦楚自请前往西凉,花了整整六年,在边境的风刀霜剑里亲手磨砺出一支破釜沉舟的金城军,排除那些投机取巧出来的蜗角虚名,这支攻无不克的军队才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而这把利刃也从来不让人失望。
她伸手一拦,长/枪毫不犹豫地刺向前方,反手再拨,将那不知死活的豫州军挑下马去。耳边喝声震天,她在腥气扑鼻的夏风里感觉到自己沸腾澎湃的血液。
大概有些人天生流着乱世的血,就像她分明知道自己应当“为万世开太平”,可策马奔驰于战场时,总是不自觉地激动起来。
“整整九天,”秦楚努力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兴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身侧将士们拍马向前,刀剑碰撞,心道,“对峙整整九天,这是第二次正面交锋。”
第一次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