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的表情凝滞了两秒,随后露出了“还能这样?”的恍惚表情。
不过他毕竟不是秦楚家臣,对“大将军喜好是男是女”一事并不赶兴趣,默默抬袖擦了把额角不存在的汗,尴尬地笑了一声:
“大将军说笑了。”
许攸这人,按书来说,应当是个狡猾傲慢的谋士才对,可现实里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站到秦楚面前总有点畏缩,实在看不出半年“居功而死”的迹象。
他很客气地冲着秦楚挤出一个微笑,僵着脸给自己打了个圆场,暗暗吸了口气,这才把憋了三天的袁绍的打算絮絮道来:
“我公独女年方二九,又听闻大将军族中有一兄长,去岁及冠,尚未娶妻,故有意询之。”
“哦。”秦楚想了想,问,“可是伏典?”
她本来是压根没关注过那几个庶兄的,多赖今天皇帝试探时提了两嘴,她起码记得最小的那个叫伏典了。
许攸礼貌地点了点头。
“他啊……我想想吧。”
毕竟她回府路上还考虑着把这便宜哥哥送去西凉呢。和袁绍通婚啊,要是把天子逼得警惕起来怎么办?
实岁十九的大将军很自然地接受了自己受邀“裁夺二十一岁兄长婚事”的事实,留给北方来使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随后拎起外袍,转身便走。
“将军留步!”许攸叫住她,看着秦楚转身,对她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堪称弱小可怜且无助地问了一声,“在下……在下现在,可以出府了吗?”
哦。秦楚这才想起来,新春当天,自己下达了“关着他到开口”的指令。
……
老实说,袁绍长女和伏典的婚事,按理说怎么也找不到她头上。依着“君臣父子”的道理,史书从春秋翻到如今,未见过幼妹替兄长议亲的先例。
偏偏她就是可以。
次日,当她带着消息进了伏府时,她爹的脸色陡转,霎时间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究竟是先讨论“议亲对象是北方袁绍”一事,还是该质疑“幼妹跨过父亲替兄长议亲”,居然僵在原地了好一会儿。
不过伏完很快整顿好了心情,请她进了书房详谈。
这位“性情深沉有大度”的不其侯坐在大将军对面,慢吞吞地呷了口茶,又瞥了眼身旁妆容华贵的阳安长公主,又……战术性地喝了口茶。
秦楚没动。
不其侯连喝两口茶,又看了看窗外明媚的日光、万年长青的香樟树,默念两声“万事无恙岁月静好”,总算把心中那点震惊无措压了下去,决心装死装到底:
“此事全凭大将军做主。”
反正伏完也不是那种抓着为父威严不放的大家长……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那也改变不了秦楚做主的现状了。
他是真的破罐子破摔,连“七娘”都不叫了。秦楚满意地一点头,对着伏完笑了笑,相当商业地吹捧了一句:
“父亲是明理之人。”
伏完:“……”这是暗着夸自己呢。
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又与秦楚敷衍了几句,便借着“给六郎做思想工作”的名头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眼不见为净了。
——实在要命,这女儿从小和他不亲厚,长大以后更是把种种伦理踩在脚下,这到底该怎么相处?
不过,秦楚压根不在乎亲爹怎么想。伏完一走,书房里便只剩下刘华了,她于是对着母亲眨了眨眼,坦率地摇摇头,道:“父亲怕我。”
她现在倒是懂得装模作样了。
刘华也笑了,身体微倾,伸出一只食指,轻轻点在她脑门上,很有点嗔怪的意思:“怎么不怕呢?”
阳安长公主今日涂了朱红的唇脂,目光又分外明亮,因而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几乎要与十一年前的面容重叠起来。她很快收回了手,慢条斯理地说:
“阿楚如今是大将军了,有裁夺诸事的权力。你父亲素来求稳,畏惧‘异数’,偏偏你是‘异人’。”
异人异人,异于常人。
——当年伏完与刘华为她定下这个表字,是否想过她今天会站在这个位置上呢?
“父亲既忧惧我如今的成就,十九年前便该亲手掐死我。”秦楚随口道,“不过如今也迟了。”
“……阿楚!”刘华竖起眉毛,有些不满地制止了她。
秦楚无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分纠结,很快便转移了话题:“父亲走得太快,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讨论。”
刘华并不买她的账,姿态优雅地从榻上站起身:“阿楚有自己的谋士,何须与我商议?”
“母亲?”
“行了。你去西凉五年不返,回了雒阳也不常归家。既然今日无事,正月也随我在府赏一赏景吧。”
“……哦。”
无论不其侯对她是怎样的态度,至少刘华还是真心视她为亲女的。
雒阳城里能压得住秦大将军的人寥寥无几,阳安长公主算一个。
长公主的“赏景”自然不止是看看庭院花草,秦楚被她从清晨留至午后,从正庭逛到后院,踩秃了好几处杂草,当中过程……实在不便详说。只是大将军回府时,脸色实在不大好看。
所幸她出门带了斗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