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状似懊恼的叹了口气:“臣现在就唤人过去!”
阿楚皱起眉,她对宋典装模作样的回答实在反感,他的语调抑扬顿挫,简直可以说是阴阳怪气了。
这些宦官,见她年幼而无人相伴,身边又带着刘辩这迟钝皇子,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对她发散恶意吗?
“——不必了。”
“……母亲!”
阿楚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抬头,果真是从西边方向走出来的阳安长公主。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母亲与窦妙商谈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不知道她们究竟交谈了什么,结果又如何。
刘华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将阿楚向身后挡了一挡,垂下眼看向宋典,神色冷淡:
“不必了。今日不过带着孩子拜见圣上,顺便来南宫转一转,赏赏春景罢了。这点时间,何须宋公与手下的人费心呢?
算来我们待的时间也够长了,这便离开了。
阿楚,我们走吧。”
刘辩对这突如的变故手足无措,求助似的望了眼宋典,宦官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冷然望着眼前的母女。
刘华伸手揽住阿楚,对着小皇子略微一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也不管一旁宋典是何表情,径自带着女儿往西边白虎门方向去了。
阿楚最后转头看了眼宋典。这位中常侍此时微微眯起了眼,神情阴晴难测,落后一步在皇子刘辩身旁,远远目送着她们离开。
……
阿楚本以为,宦官权势再大,在表面上也是谦卑礼貌、难以查出错漏的。
各方消息无不表明,目前为止,伏氏在朝廷依然是处于中立的。哪怕宦官早已她家生出不满,现在还是没有找到机会下手,因此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最基本的恭敬的。
可是此次前往南宫,身为十常侍的宋典却表现出那样的态度……刺人惹她不快倒是小事,只是,父母知道这回事吗?
……应当是知道的。
阿楚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担忧,因为在这之后几天,伏府的氛围变了。
最开始是带她去袁府的伏均被限制出行,阿楚还以为这算小惩,过几天就没事了,可是三天过去,她只看到伏均在门前徘徊,却始终没能出去。
剩余的几个兄长呢,本就不常出门,现在更是见不着影了,应当也是被禁止了活动。
阿楚自己却没有受到相应关的提醒,或许是母亲出于种种考虑而刻意漏过了她,但这对于她来说显然是一桩幸事,没了这些限制,即便不出门,她也可以更好地观察家中的各种情况。
僮仆婢女们因有职务在身,因此还可以走动,只是一个个面色沉寂,也不嬉笑打闹了,连脚步都是匆忙的。
整片庭院除了风吹鸟鸣,几乎已没了声音。
然后是侧门来了人。
伏完这几日已不太出门了,对外宣称是染了风寒,不必见人阿楚却经常能看到东门有外人出入。
这些人,最初还有衣着富丽些的,陆陆续续地进了伏完院落,到了傍晚又形单影只地离开。这些人大多是中年男性,偶尔带着几个年轻人,外貌举止都很相近,或许是父子关系,她也看不出来。
到了最后,无论进出府上的是哪些人、什么身份,他们已全是家丁的粗衣打扮,且一定在鸡鸣之前来,落日之后走。
阿楚不止一次看到了他们,这些人进出于伏完的院落,沉默而冷肃。她看出伏完在谋划一件很大的事情了。
只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在有了确凿证据之前,她还不敢妄加猜测。
最后的三天,阿楚终于和其他兄弟一样,被限制在自己的小院了。
她先前寄给荀彧的信,全部没有回音,不知是什么缘故。阿楚纠结了好一阵,觉得身边实在没人,心里没底,又着想给蔡琰写,最终还是放弃了,怕之后若是生了变故,平白拖累了蔡家。
更何况,就现在这个情况,究竟是荀彧没有回信,还是阿楚自己的信在途中出了问题,都不好说呢。不过她的问题都藏得隐晦,就算被人看到,也是出不了大事的。
现在阿楚连信也送不出去了。她去不了庭院,就在小院子里的花园抬头看。还好望楼足够高,她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有部曲站在上面放哨,他们都穿了银色的盔甲,站在上面一夜又一夜,不知在等着什么。
母亲没有和她说再多的话,只告诉阿楚:
快变天了,不要外出。
阿楚应下了。她抱了胡床放在院子里,坐上去盯着高高的望楼发呆,飞鸟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个小点,背后是多云的蓝色天空,还有巍峨高大的红色宫殿。
五月份,杜鹃鸟飞进院落了。
四声杜鹃昼夜不停地叫,大杜鹃栖在枝头向北望。人们看杜鹃鸟喙是红色的,以为它是苦啼不止才流得满嘴是血,永无止境,像飞蛾扑火,因此烈士也爱拿它做比:
子规独抱区区意,血泪交零晓未休。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出自南宋陆游《三月三十夜闻杜宇》。
原文:
斗转春归不自由,韶华已逐水东流。
子规独抱区区意,血泪交零晓未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