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可我分到这里快两个月了,只吃过两次肉。”
七十年代生活艰苦,肉、油、布都得凭票供应。秀峰山农场地处偏僻,下山只有一条崎岖山路,与外界联系不方便,有票也没地方买,正在长身体的年青人免不得有些怨言。
正在说话间,暮色中知青点一侧的土路出现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干瘦的四十多岁男子,穿着宽大的深色粗布衣,脚下一双满是泥灰的草鞋,半人高的背篓扛在他身后,压得他整个人向前倾去,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艰难。
男子闻到知青点飘过来的肉香,脸上露出艳羡之色,停下脚步,犹豫地向这边张望着。
魏民是个热心人,扯开嗓子喊了一声:“老乡,有什么事?”
男子见有人搭话,这才鼓起勇气走过来,待走得近了,知青们这才发现他那背篓里装着半筐子油茶果。
果壳光亮、微微裂开,看着品相不算太好。
知青们最近经常在山里转悠,从当地农民嘴里知道这就是油茶果,压榨出来的茶油黄澄澄的,有一股清香,炒菜不起烟,煎豆腐、炸饼子极其美味。
乔亚东礼貌性地询问:“老乡,你这是摘油茶果去了?”
男子神情有些瑟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音浓重:“我是北坡大队的,摘了一筐油茶果到山下曲屏镇卖。”
知青们有些好奇:“卖?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男子叹了一口气,眯了眯眼睛,黝黑的面孔皱纹横生:“镇上茶油厂要求高咧,嫌我这油茶果晒得不够干,只收了半筐。”
萧爱云插嘴问了一句:“那怎么不晒干一点再卖?”
男子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半晌道:“家里穷,几亩月亮田种的庄稼只够糊口,就指望这满山的油茶果卖了换盐、换针线。今天满妹子正好满十二岁,想给她扯块布做个书包……前几天晒干的油茶果都卖了,这些是我昨天摘的,是有些心急了。”
当地有句俗语:“十二岁、揭锅盖”,意思是孩子到了十二岁,可以当家干活。家里人哪怕不做满月、周岁,也要庆贺一下十二岁生日。
家中最小的女孩满十二岁,却连个书包都做不起,男子心中非常愧疚。耷拉着脑袋,花白的头发被山风一吹更显零乱。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赤脚穿着的草鞋、晒得发红的皮肤、粗糙开裂的双手,知青们突然沉默下来。
男子忽然抬起头来,非常不好意思地开口:“可不可以给我一碗水喝?今天一早从家出发,饿得眼睛发花……”
李惠兰的声音里满是同情:“桶里还有饭,您先歇一歇吃口饭再走吧。”
男子慌忙摆手:“不咧不咧,我带了吃的,只讨碗水喝就行。”
他从怀里掏出个褐色的硬饼坨坨,解释道:“真带了吃的,就是这饼子太硬,没水的话,我怕卡着。”
叶勤看着他手中的硬饼子,硬梆梆像个鞋底子,完全不像是能吃的样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是用什么做的?”
男子好脾气地回答:“玉米和米糠糅成的饼子,虽然有点硬,但是当干粮吃蛮好。”
陶南风听到“米糠”二字,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一酸,转过头不敢再看。当地农民日子过得苦,却淳朴老实,半句埋怨都没有。
魏民端来一碗泉水递给男子,男子连声道谢,咕咚咕咚连喝几口,再用手掰开硬饼子,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着桌上摆着的三个盛菜大盆,集体忏悔刚才吐槽没肉吃的行为。
魏民将肉汤泡饭,再夹些土豆片、红薯叶,强行塞进男子的手中。
男子慌着推辞:“不行不行,有一碗水就行了,我不饿咧。你们是知识分子,从大城市来到我们这穷地方,我们没什么好吃的招待已经心里有愧,哪里还能吃你们的口粮!回去乡亲们得把我骂死。”
好说歹说,男子怎么也不肯接这碗饭。
到最后,他弯腰将这碗泡了肉汤的米饭放在檐廊地面之上,背起背篓便匆匆离开。
“等一等——”
叶勤似乎想到什么,一把扯下头上扎着的红绸带。陶南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解下辫子上的粉色绸带送到她手中。
叶勤急急跑了上去,将绸带塞到男子手中,眼中含泪:“老乡,你家姑娘十二岁,别让她失望,这个给她。”
男子呆呆站着,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叶勤嘴唇有些哆嗦,她是农业局子弟,家里条件优越,从来不曾听说还有人会为了买块布做书包,辛苦走六、七个小时山路去卖油茶果。
男子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下,吓得所有知青都跑了过来,拼命拉扯着要将他搀起来。
“老乡,可不能这样。”
“男儿膝下有黄金,新中国人人平等,不兴下跪。”
“当不起、当不起,快起来。”
男子双手捧着两根颜色鲜亮的绸带,眼眶通红,有心想要拒绝,可是想到女儿那渴望的眼神,推辞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他可以饿着自己,可以背着上百斤油茶果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