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很久没说话了, 一开口,那嗓音哑得像被一把小刀切割出锋利的棱角,每个棱角上都闪着不让人轻易接近的冷光。哈迪斯听了, 只觉得心疼。
他不清楚, 到底是什么拨乱了命运的线轴, 让他的纳西索斯承受无妄的灾厄。他那样骄傲的神明, 竟被爱情报复,失去了自我。他要是还存有一丝清明,该是何等的难堪, 何等的气愤。
哈迪斯看着他, 只觉得心好像被火炽烫着, 煎熬着。他愿意立刻去奥林匹斯找阿芙洛狄特, 迫使她解除诅咒, 让纳西索斯复原——他心里隐隐猜测到了, 失去神力的阿芙洛狄特并不会重新拥有执掌爱情的金腰带,就像他也不会一夜失去自己的伴侣,他似乎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新的故事等待他来续写。
但他没有立刻出发, 前往云端的奥林匹斯神山。他不放心他的伴侣, 他好不容易找到他,不能让他再继续这样下去。他瘦了好多, 双眼无神, 生命力正从他的神体流失,这正是阿尔忒弥斯想要的,狩猎女神的报复不会留情。哈迪斯觉得,他不能把纳西索斯再留在这里。
他想了想,喊道:“纳西索斯。”
纳西索斯漠然地看着他映在水中的倒影, 很快转开视线,又看向了水中棕发的神明。
哈迪斯叹息一声,把声音放得更柔,纳西索斯从没告诉他,他却不难发现,他的男神喜欢听他这样说话:“我不是有意打扰你,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
自由独立的纳西索斯不需要他人的帮助。
哈迪斯没等到他的回答,空气中只有沉默。
眼前的男神似乎比他们初见的时候更冷漠,更难以接近。哈迪斯却没有气恼,更不会埋怨。他从来不生纳西索斯的气,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他很清楚,他的伴侣生病了,他是被执掌爱情的金腰带所影响,他的本意不是这样。
他继续对着水面,和纳西索斯对话:“你的爱人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是不是为此感到难受?”
纳西索斯微微蹙眉,他虽然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却已经是默认。
他又一次重申:“我的挚爱不喜欢你,不要让他皱眉。”
“我也不想他皱眉。”哈迪斯扯了扯嘴角,是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他说:“他也很想和你靠近,只是被困在了泉水里。我有个办法能让你们更亲近一些,你能带着他,让他陪伴在你身边。”
纳西索斯的眼睛明显亮了,他扭头,看哈迪斯,好像在问:“你真的可以?”
哈迪斯见他回头来看自己,笑容更真挚了几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请让我试一试。”
看着黑袍男神的笑脸,纳西索斯有些出神。他隐隐生出些许亲切感,直觉告诉他,这个男神是可信的。而且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要是陌生的男神敢对他耍小心眼,他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说:“你试。”
他让开了一点。
哈迪斯像模像样的使用神力,变化出一面镜子,然后拿着镜子对着水面一照,照出七彩的斑驳。然后,那流溢的光彩悉数落进了泉水中,沉了下去,泉水被无形的神力蒙住,再无法照出人像,只有几棵大树的树杈交错在一起,在水面上握了个手。
“可以了。”
他说着,把镜子递给纳西索斯:“你看这里。”
纳西索斯接过镜子,在镜子里看到了令他喜爱不已的面孔。蓬松而卷曲的棕发,多情的碧蓝色的眼眸,玫瑰花瓣似的嘴唇……此时,那个俊美的神明正凝视着他,在那面镜子里。
纳西索斯发现,他的直觉没有骗他,黑袍的男神果然是来帮他的。
他说:“谢谢你。”
他说话时,依旧爱不释手地捧着镜子,眼睛都舍不得离开。那副看见宝贝,两眼放光的模样实在太乖,太可爱。哈迪斯看着他,就觉得心软了半截。他实在想象不到阿尔忒弥斯怎么能对这样好的男神使用那样恶毒的诅咒。
“不用谢,能帮到你就好。”
纳西索斯颔首,捧着镜子,准备离开。
哈迪斯追上他,问:“你去哪里?”
纳西索斯对他已经没了那么强烈的防备,他告诉他:“我要带他去我的住处。他愿意跟我走,说明他已经不再防备我,我想和他长长久久呆在一起。”
哈迪斯用镜子蒙骗他,可不是为了让他陷得更深。闻言便道:“你恐怕不能带他去你的住处。”
“为什么?”纳西索斯偏头问他,只是一个眼神,却格外澄明,让哈迪斯心里一颤。
冥王陛下不免生出一点欺骗伴侣的惭愧,但他又不得不继续:“他是被困在泉水里的神明,我虽然把他救了出来,但你没发现么?他依旧无法走到你的面前。他只能利用媒介——你眼前的这面镜子,和你做些简单的眼神交流。”
听哈迪斯这么一说,纳西索斯心里的喜悦淡了不少,他抿唇,又低头去看镜子里的“挚爱”,问:“我该怎么做?”
冥王告诉他:“你不用做别的,只需要陪着他,用你的爱滋养他。你把自己照顾得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