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京城的西城门内,秦衔领着大队人马,沿着笔直的街道,不紧不慢朝直通兴庆宫的主街丹凤大街行去。
他身披铠甲,手持红缨枪,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表情肃穆,看似并无异常,可直视前方的同时,余光却在不动声色地关注着街道两侧一条条小岔道上的情况,双耳更是警惕地聆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道路边,一处不起眼的民居的大门开了半扇,一张平平无奇的男子的脸从里面露了出来。
秦衔的目光从那张脸上扫过,不曾有半点停留,拉着缰绳的那一只手稍稍松开,抚了抚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枪头上的红缨。
后方的城门距整个队伍已有数十丈的距离,随着他们的行进,正变得越来越远。
而等在丹凤大街上迎接圣驾的文武百官则变得越来越近。
城门之下,原本纹丝不动地站在两侧看守的侍卫们也不知是得到了谁的命令,齐刷刷小跑至巨大的门扇后,迅速将城门关上,随后背对城门,面向城内,做出防守之姿。
城楼之上,一支哨箭划破天际,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仿佛是引燃爆竹的火花一般,下一刻,城楼上、巷道中便涌出成百上千手持兵刃的军士,就连前方通往丹凤大街的入口处都被一队斜刺里杀过来的数不清的人马阻隔住。
在这些穿着属于地方军的甲衣的军士中,元烨骑着马,背着弓,在后头踱着,冷眼旁观。
从四面八方泳过来的人像个巨大的水桶,将秦衔等人团团包围,紧紧困住。
御驾上盖着明黄色绸缎,绣象征帝王的十二章纹,在白日的光辉下格外显眼。
这些人目标明确,不与护卫御驾的将士们缠斗,而是试图利用两边的巷道,将被围的队伍从中截断,直插御驾。
护卫御驾的都是凉州军,虽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在战场上真刀实枪拼出军功来的军士,但那都是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此刻在恢弘而神圣的京城,遇到这样的突袭,纷纷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在,秦衔身为统帅,丝毫未显出慌乱的样子,很快就让他们镇定下来。
他岿然不动地坐于马上,环视四周,大喝一声:“列阵!”
站在后方的元烨冷笑,扬声道:“秦都尉,这附近都是我们的人,莫负隅顽抗。我惜你是难得的文武全才,若此时弃暗投明,我定保你无虞!”
在他看来,正中的御驾已被他的人团团包围,犹如囊中之物,要取元穆安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然而,秦衔只是淡淡扫他一眼,沉着的眼中丝毫不见慌乱之色,一转头,便冲某个方向举起红缨枪,喝一声:“出!”
元烨眉心一跳,不禁眯了眯眼,四下环顾,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他本就年轻,稚气未脱,方才说那一番话时,虽鼓足了劲,却怎么也掩盖不了气势上的单薄与不足,此刻见对方毫无反应,恼怒之际,更泄露出自己的毛躁。
与他站在一边的荆州军亦是如此。
自元烈登基后,荆州的历任军政官员便都与谢家有关。有些是谢家子侄,有些是谢家近亲,有些则是谢家门生。
出自陇西的谢家,在这二十多年里,已经将家族的势力重心渐渐移至荆州一带。
然而,荆州位于大燕腹地,虽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可这十年来,中原日渐太平,鲜有战事,荆州军除了偶尔剿匪、赈灾外,几无用武之地,将士们日常操练日渐松懈,实战经验亦少得可怜,突然被调入京中,面对这样的场景,都有些不知所措,一旦发现元烨有一点点迟疑、紧张的状态,必然也会受到影响。
有一部分人的动作明显变得迟钝起来,听到秦衔的那声“出”后,更是下意识朝四下扫视。
这时,道路的两侧,一间间相连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破旧民居内,大门几乎同时打开,数不清的军士从里头快步奔出。
他们个个全副武装,表情肃穆,目光坚定,士气洋溢,用极短的时间,便穿插进外围的叛军之中,将其分割成小股势力。
元烨在后方看着这些仿佛从天而降的兵马,心猛地往下一沉,顾不上别的,赶紧大喝:“元穆安逼退先帝,弑杀兄长,打压功臣,是为不仁不孝不义,不配为天子,今日,谁能取他项上人头,他日必封侯拜相!”
此话一出,原本生出惧意的荆州军顿时又振奋起来,离御驾最近的那几十人忽然不要命似的杀出一条路来,直逼御驾。
眼看他们已杀至马车之下,其中一个更是攀着车辕登了上去,元烨心头狂跳,捏着缰绳的手忍不住紧攥成拳,只等一击成功。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他忍不住瞥一眼一面以红缨枪抵挡周遭叛军的秦衔,见其仍旧面不改色,仿佛并不担心御驾受袭,不禁背后一凉。
果然,还没等那人掀开车帘,里头一直没动静的人忽然伸出一只手,先一步掀开车帘。
一道敏捷的身影从中跳出,稳稳落在车辕上。
他穿着只有皇室子侄才能穿的云龙暗纹圆领袍,身量修长挺拔,与元穆安有七八分相似,可偏偏那张染了风霜,看起来已过而立的脸,与元穆安毫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