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织就的富贵荣华中保持清醒。
可是,在她觉得已远离那一切,来到让她耳清目明、心无旁骛的地方时,那个少年却又闯了进来。
随着午时的临近,清晨的日光变得越来越灿烂明亮。顾攸之已在其他孩子的呼声中离去,屋里只剩下四人。
两位小郎君因练拳法而出了满身的汗,秋芜上前替他们擦了擦。
而元穆安就站在窗棂边静静看着她,温暖的阳光从纵横交错的窗棂间照进来,从他身上轻柔地拂过,再笼罩在她的身上。
不知怎的,这样的情形落在元穆安的眼里,莫名让他想到一家人的样子。
他从没体会过所谓家的温馨,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小时候偷偷躲在甘泉殿的帘幕之后,见到的父皇耐心地听两位皇兄说着新得一只画眉的琐事,时不时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温和笑意的画面。
那时的他无法明白,也不屑明白父皇的心里到底是何种感受,现在,他却开始有些憧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如果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小郎君就是他和秋芜的孩子,他刚教完他们习武,而秋芜这个母亲则温柔地等在一旁,给孩子们擦汗,耐心地听他们说着天真的话语……
脑中的场景似乎与眼前的一切渐渐融合。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小郎君惊喜的话音一下打断了他的遐思。
“顾先生,方才我们学会了新拳法,将来能保护秦娘子和顾先生啦!”
元穆安已悄然扬起的唇角顿时垮了下去。
去而复返的顾攸之温和地冲孩子们笑着,自然而然坐到秋芜身边两尺的地方,一边替另一个小郎君整理衣襟,一边语重心长地教他们:“是不是该向袁先生道谢?”
两个小娃娃乖乖地转身,齐齐作揖,高声道:“多谢袁先生指教。”
如此一来,倒像是在元穆安面前划了一道无形的界线,秋芜和顾攸之坐在一起,却将他衬托得像个外人。
他脸色僵了僵,到底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小肚鸡肠,只得沉沉应一声。
好在顾攸之只有半日空闲,又在椿萱院逗留了半个时辰后,便不得不离开了,让元穆安心中放松了许多。
午后,孩子们歇觉起来,秋芜带着他们念了两句诗,给他们说了两个自己小时候听母亲说过的黔州一带的奇闻逸事,听得孩子们如痴如醉。
元穆安哪儿也没去,只是留在椿萱院,看着秋芜与七娘相处,与孩子们相处。
这是过去从没有过的感觉。
他一次也没注意过她在别人面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后来,也只从竹韵的口中听到了一些,今日总算亲眼看到了。
她仍旧是温柔的,却与在他面前时的温柔不同。
对宋七娘说话时,她是活泼的,带着与姐妹分享小心思的促狭;教孩子们念诗时,她是认真的,被澄澈的光芒笼罩着;给孩子们讲奇闻逸事时,她又是生动的,仿佛一下子变小了好几岁,和当初她手下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宫女一样叽叽喳喳。
这样的她,有一部分与竹韵描绘的那个秋姑姑渐渐融合,也有一部分与他心里那个秋芜重叠。
傍晚回府的时候,他没再骑马,而是在胡大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中上了马车。
路上,元穆安忍不住想去握秋芜的手,可还没碰到那露在衣袖外的葱白指尖,她便有所察觉,像被刺到了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
“芜儿……”他唤了一声,想凝视她的眼神,却只能看见她有些倔强的侧颜。
“府上的马车不够宽敞,不敢委屈郎君,郎君还是下车骑马为好。”
元穆安叹了口气,说:“芜儿,你别总是这样避着我,好不好?”
秋芜垂眼看着衣摆边上一圈自己亲手绣上去的花纹,轻声道:“你明明说过不会逼我的。才不过一日而已,就要出尔反尔了吗?”
“我——”元穆安心知自己的确心急,短短一日,就觉得已过去了许久一般,一时无法反驳。
他暗忖当初蛰伏谋划多年,一步步稳扎稳打时,也不曾有过这般心焦难熬的时候,怎么一牵扯到秋芜,就变得这样难以自制?
是因为感情吗?
一日而已,他尚且觉得难捱,她当初在他身边整整一年,面对从来没真正把她放在心里的他时,又是怎样一点点心灰意冷的呢?
想到这些,元穆安不禁心头一痛,再次感到一阵愧疚,同时又有些担忧她会不会真的再也不念往日的情分,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他涩然开口,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语气带着几分希冀和试探。
“可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昨日,外头都传我为歹人所伤,失踪了的时候,你是在替我担心,担心我真的出事,对不对?”
秋芜经他一问,顿时回想起自己昨日在街头失态的模样,不禁有些懊悔。
可既然被他看见了,也无须遮遮掩掩、矢口否认,便点头说:“是,那时,我的确是在担心郎君真的出事。可也只是担心而已,与我心中有没有郎君,并无干系。郎君这样的身份,若当真出事,于大燕实是一场大祸,身为大燕子民,我自然会感到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