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七娘的脚步停了停, 脸色发沉,压低声回了一句:“知道了,多谢于婶提醒。”
门外的于婶“诶”一声,接着便匆匆离开。
“阿娘——”小娇娇从坐榻上滑下来, 举着油乎乎的小手, 跨过门槛, 仰头看着母亲。
宋七娘摸摸小丫头的脑袋, 隐去脸上的阴霾,笑了笑,用轻松的语气道:“娇娇乖,阿娘今日能在家里多陪娇娇一会儿啦。”
小丫头脸上立刻现出欢快可爱的笑容。
宋七娘将女儿送回屋里,将面纱还给秋芜,冷冷道:“你听到了, 今日官兵的出现有异,他们离开前,我是不会出去的。你若当真想要,便自己去吧,南面隔了一条街, 有一家门外长满爬山虎的, 姓赖,叫他一声赖爷, 那是个后门,对着良民区,想必不会被官兵逮住,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他会给你通融的。”
“多谢娘子指路。”秋芜戴上面纱, 也不愿多停留, 以免真的被人发现,牵累了宋七娘母女。
临走前,她从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搁在屋里的桌案上,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去。
宋七娘看着桌上小小的碎银,眼底闪过复杂之色。
这一两银,说多不多,在时常有人为买凶、为销赃而一掷千金的黑市来说,作为她指路的酬劳,不显突兀,没有太多同情怜悯的意思。
可说少又不算少,在普通百姓家中,已够小半月的柴米油盐、吃穿用度的花销了。
望着秋芜的背影,她不禁想起方才给娇娇擦脸的那方帕子。
那是上好的帕子,虽没绣什么花,料子却绝非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这样一方帕子,那娘子就那样用来擦了娇娇油乎乎湿答答的脸蛋,眼神温柔,没有一点鄙夷和嫌弃。
眼看人就要走了,宋七娘一时冲动,开口将她唤住:“你若相信我,待会儿碰上官兵搜查,没处去时,还是可以回这儿来暂避。”
秋芜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宋七娘一眼,轻轻道了声“好”。
宋七娘的家与黑市只隔着一条街,不时能听见里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与呵斥声,但因附近多是良民居住的地方,官兵们暂时还没往这边来。
秋芜顺着宋七娘指的路,快速摸到赖爷的家中,在他警惕的拒绝中报出宋七娘的名号,这才被他骂骂咧咧应下,用五十两的价钱卖给她一张商户人家的身份文书。
秋芜拿到文书,就想离开这片良民区,打算雇一辆马车先出城,再在城外逆旅聚集的地方跟着南下的商队一起离开。
可是,从赖爷家出来没多久,便又遇上了官兵。
在一队从巷口列队而过的金吾卫将士中,秋芜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一向跟在元穆安身边负责太子和东宫防卫的勋卫统领刘奉。
秋芜心中一紧,立刻转过身去,躲到拐角处,捂着胸口不敢动。
负责京中治安的明明是金吾卫,刘奉身为勋卫统领,一向与金吾卫互不干扰,他会出现在这里,显然另有原因。
可以肯定的是,这其中定有元穆安的授意。
难道他这么快就已经发现她不是在寺庙中出了事,而是自己计划好私自逃走了吗?
她深呼吸几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趁着他们还未往这边来,赶紧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集市的酒楼中,元穆安又等了两刻时间。
派出去找人的海连和刘奉先后送回来消息,都说还未找到线索。
他无法,只得传话过去,让继续找,若找不到,便扩大搜查的范围。
不知为何,他心底有种奇怪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一向是最沉得住气的性子。
当初被父亲冷落,被母亲贬低,被兄长压制的那些年里,也很少感到浮躁和不安。
偏偏这一次,才不过半个多时辰,还未弄清事情到底如何,他的心里就已经越来越烦躁,连坐在这儿都觉得有些难受。
昭宁寺那样的地方,虽算是皇家寺庙,寺中僧侣众多,又香客如云,又是佛门净地,不大可能有歹人敢在这样的地方动邪念。
可他这些年在外奔波,见过太多常人难以理解的人和事,谁也料不准,事情到底会如何。
一个偶尔才出宫的小宫女,若真遇上什么歹人,就她那纤瘦无力的身子,哪里反抗得了?
想到这些,他的手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渗出一层冷汗。
康成一直留在屋里伺候,将他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知道他担心,便想说两句宽慰的话。
想了想,道:“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大燕立朝至今,昭宁寺里还从未出过有人活生生失踪的事,宫里的宫女也没听说过在宫外被歹人所害之事,至多不过是像圣上还未践祚的那些年里,曾有十多年,未放任何一个宫女离宫归乡,后来宫中开恩,于上元节当日允宫女们出宫赏灯,有数十人趁机逃离,再未归来。这两年,天下逐渐太平,京城百姓更是大多富足,秋芜姑姑更是久居深宫,不可能在宫外接下仇怨,应当不会有事的。”
他的本意是想安慰元穆安,可元穆安听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