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这日,天气清朗,碧空如洗。
太傅家中族亲过寿,提早数日告假,不必听讲。
元烨约了同在漱玉斋念书的宗室子弟们到北苑打马球,一早就换上一身束袖胡服,兴冲冲带着福庆出去了。
秋芜将人送走后,便回屋里换了身浅杏色襦裙,想了想,还是将上次元穆安赏的那一枚玉簪从妆匣中取出,换下了原本的檀木簪。
大约是她让人去尚宫局报请出宫领令牌的事,元穆安已知晓了,昨日夜里,小太监海连往她这儿递了话,说太子殿下今日也要出宫。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虽未明说到底要如何,但她不得不做些准备。
准备妥当后,她便带上要送给容氏娘子的笔墨、金银,并自己傍身用的碎银,与竹韵一道离开毓芳殿,去了南面的宫门。
宫门处,十几名守卫的禁军侍卫正一一查验进出之人的令牌。
时辰还早,秋芜不急,先同前面几位相熟的女官行礼问候一番,才带着竹韵等在队伍的最后。
阳光明媚,并不灼人,只将万事万物照得剔透明净。
秋芜这两日歇过后,已然精神大好,此刻站在日光底下,皮肤莹亮,宛若白玉,浅杏色的襦裙将她衬得气色极佳,尽显灵动娇嫩,如绸缎一般的发间,镶金玉簪熠熠生辉,又增添几分难得的锦绣富贵之态。
不但吸引了站在一处的宫女太监们的视线,就连前方的侍卫们都忍不住悄悄打量,一碰上她的目光,又赶紧挪开。
竹韵站在她身边看了几眼,不禁赞道:“姑姑这样打扮真好看。”
秋芜被夸了一句,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打趣道:“难道我平日不好看吗?”
竹韵赶紧摇头否认:“平日也好看,姑姑本就生得好看。只是平日不大打扮,看来更清冷些。但今日——”
她又看一眼秋芜娇嫩的脸庞,继续道:“今日虽也没用脂粉,但看起来就是更好看,大约是因为姑姑今日穿得显娇嫩的缘故吧。”
秋芜笑了,跟着队伍前行:“在宫中,咱们是伺候人的,朴素些好,今日出宫,自然不必拘着自己。你也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是爱笑爱闹的年纪,别太拘束。”
“知道啦,秋姑姑!”
前头队伍走得不紧不慢,不一会儿就轮到她们。一块令牌可容两人当日通行,侍卫们几番核验后,便将她们放了出去。
城门外,排成一长溜的马车等在道边,都等着做宫中贵人们的生意,一见有人出来,便一窝蜂涌上前笑着揽客。
她们这些奴婢,在宫里伺候贵人,待出宫办事,又成了百姓们口中的半个贵人。
秋芜雇了一辆马车,先带着竹韵一同去徐家。
马车从宫门外驶入街道,渐渐淹没在来来往往的车马人流中。
车窗外,贩夫走卒挑着担子、推着小车不时吆喝,俊朗少年们骑着骏马奔驰而过,娇俏娘子们凑在一块儿嬉笑打闹。
各种嘈杂的动静汇聚在一起,让一切变得纷繁而亲切。
竹韵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外面的街市景象看去,感慨道:“从前还没进宫的时候,总听人说宫里的日子好,吃穿不愁,也不必耕织交租,每月还能攒银子,是上等人才能享的福。可在宫里待久了,又觉得外头的日子无拘无束,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更亲切。”
秋芜闻言,想起许多年前在黔州时的情形,道:“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坏。咱们都是普通人,恐怕没有两全的福分。”
自由自在与锦衣玉食,能得一样已是幸事。
竹韵转头看看她,忽然好奇道:“姑姑会怎么选呢?将来会留在宫中吗?”
按宫中的规矩,只要年满十八,在宫中服侍已有多年的,求得主子同意后,经尚宫局审核通过,便可放出宫去,自行婚嫁。
不过,每年出宫的名额都十分有限,往往只有二三十个。大多数没有地位的宫女要想出宫,只能企盼皇帝忽然开恩,下令放所有到年纪的宫女。
秋芜父母双亡,又与九殿下亲厚,竹韵心中猜测,她会像宫中有权势的女官和宫女们一样,选择长伴主子身侧。
“我?”秋芜看向外面的蓝天白云,轻声道,“我留在宫中,只是想报答才人当初对我的恩情罢了。将来殿下离开这座宫城,建立府邸,便算是自立门户了。若那时能走,我自然要走……”
元烨将要十六,慢则一年,快则三两个月,就会有人提起替他建府之事,到那时,她也恰满十八了。
怕只怕,事情没那么容易。
不一会儿,两人抵达徐家,入内送完东西后,便各自分开,约好日落前在宫门口汇合。
竹韵回城南的家中探望,秋芜则转道去了城中集市。
每回出宫,她都会到集市上走走,给元烨和殿中的其他小宫女、小太监们带些吃的玩的。
宫里虽什么都不缺,但从外头带回去的东西,总让人觉得更加新奇。
只是,才下马车,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后头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嗓音。
“秋芜姑姑?”
秋芜应声回头,就见十步开外的路口处,一名才二十出头,背着药箱的清秀郎君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