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手背的这一下阻碍,城门关上后,他们必死无疑。
云水见前方有一大片树林,身后追兵的呐喊声犹在耳畔,他驱马行进了林中。
年年征战,荒原上埋着大量无人认领的尸骨。有的士兵有相熟的战友,死后他的战友会为他准备一口棺材,将他们埋在林中,想着平原荒芜,树林里至少有树木遮阴,死去后能够安息。
去岁寒冬,大雪堆积在平原上,雪化之后泥土松软,又经春雨冲洗,林中埋着的棺材被雨水冲刷了出来,露在银白的月辉下,夜莺在林中飞舞,关外凛冽的风吹动树叶唰唰作响,似乎有鬼魅趁着夜色起舞。
云水回望了一眼在林中寻觅他们的士兵,耳畔又听着皇叔大口喘息的声音,“皇叔,你躲在林中,我去引开他们。”他翻身下马,皇叔肩头的血浸湿了整个衣衫。
弯月如钩,阴风阵阵。云水脱下徐仲身上的铠甲和头上的兜鍪,徐仲坐在树下的石块上,手中长刀插在泥土中,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忧伤地说:“你快逃吧,不用管我,他们并不认识你,目标是我,你逃走了他们也不会管你。”
徐仲拿出怀中的兵符和信,“你来之前我正在给你写信,我若遭遇不测,就由你接管我的势力。我儿子尚且年幼,才六岁,你是他的堂兄,骨肉至亲,我死后,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啊!”他喘着粗气,咬着牙龈,想把肩头的箭□□,却使不上力气。却见侄儿并不理他,蹲在树边,埋头苦挖。
“你在做什么?”徐仲撑着身子望了一眼,只见晏隽之用手中长刀在刨棺材,那口裸.露在泥外的棺材被他又挖又敲。
棺材老旧,上面的钉子已生了斑驳的铁锈,经不起重力反复敲打,不时棺材盖开了,发出诡异而缠绵的“嘶嘶”声。
云水将里面的白骨搬出来,“皇叔,你进去躲着,快。”他又将从徐仲身上脱下的铠甲和兜鍪戴在骨架上,可惜骨架松散,铠甲太重,怎么也挂不稳当,他只好脱下身上的外衫,将盔甲套在白骨上,又用衣服将它们绑在一起,不伦不类地挂在背上。
云水扶着徐仲往棺材里走,徐仲步履蹒跚,他焦急轻语:“皇叔,你快进去,我把棺材盖上就走。”
徐仲霎时老泪纵横,又是感激又是感动,他收回兵符和信,“侄儿,你自己当心啊!”他一下摔进棺材中,云水把木板盖上,在地上找了一颗刚才撬下来的铁钉扣在棺材上,响亮的马蹄声在黑夜中向他们靠近,晃动的树影中已可以看到压过来的火光。
云水伏在棺材边轻声说:“待他们走后,你在里面使劲儿推就能把木板推开。”
云水背着铠甲翻身上马,马蹄声吸引了追兵们的注意。他策马往前,一直往前,他也不知要去向哪里,总之要将他们引开。
他策马疾行了一夜,追兵也追了一夜,天空泛起鱼肚白,在微亮的晨光中,云水奔上了连绵起伏的山,他突然想起来,去年寒冬边境苦战之时,边境守军就是被匈奴引到山中歼灭了。这儿,估计就是那座山。
他行至山崖边上,身后的数百追兵呐喊着追上来,他大喊一声:“徐将军,对不住了!”说着,他将身后绑着的铠甲白骨取下来。天光微亮,众人也看不清楚,只见他将身后的人甩下了山崖。
徐将军的凤翅兜鍪在风中转了一圈,留在山崖边上,并未落下去。追兵眼见那陌生的少年策马往山下跑去,他们只派了几人去追,余下的都聚在崖边,伸长了脖子往下眺望,田丙捡起那个凤翅兜鍪,呆呆地迎着晨光站立。
“这人跑了一夜,为了活命,把徐将军甩下山崖了?”他们带着这样的疑惑,拿着凤翅兜鍪,策马回北青城。
……
“大清早的,你咚咚咚地在干嘛啊。”林绿萼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迎着绚烂的万丈朝霞,缓缓迈步到神石寺正殿,“严娉婷,你也太猖狂了,我们没有要好到这种地步吧,你不应该在寺门口静待我起身吗?”
“你在做什么?”林绿萼搂了搂衣衫,严娉婷带着六个画师,围着神石而坐。
“我昨夜琢磨了一个生财之道,激动得一宿睡不着觉。”严娉婷面若桃李,柳眉娇俏地上扬,“我命手下的算命大师们,在显州传谣,神石诞下了小神石,被赵夫人进寺参拜时偷了出来。”
“所以。”她指了指正在观察神石上画像的画师们,他们一只手拿着一块造型独特的石头,一只手拿着湖笔,正酝酿着怎么模仿神石上的画像,“我带人进来观察母石。”
林绿萼望着六个画师,摇头道:“神石生一个不够,还要生六个小石头?”
严娉婷咧嘴大笑,“多多益善。”
“你这奸商,就该被抓起来打板子,狠狠地打,打得你不敢传谣为止。”林绿萼揉了揉胸口因早起而不适的闷气,转身回厢房用早膳。
严娉婷眉飞色舞地宣传要以竞拍的方式聚来显州的达官贵族,让他们为了小神石勾心斗角。她顺便陪不置一词的林绿萼用了早膳。
“怎么瞧着你心绪不佳。”严娉婷笑着问道。
“昨夜梦见他。”林绿萼撑着下巴望向炫目的朝霞,“不是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