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而是他的夫人苏玉柔。
苏玉柔照例戴着绡纱斗笠,遮着那张传闻中倾国倾城的容颜。她送走了一位病患,抬头看到顾茫进屋,淡道:“客倌是来问诊的么?”
“抓药。姜药师在吗?”
“拙夫前些日子外出云游了,您若非疑难病症,妾身也可以诊上一诊。”
“怎么又去云游了……”顾茫忍不住低头思忖。
这个姜拂黎真的行踪诡谲不定,而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半辰光都是在外头度过的。人都说温柔乡埋葬英雄志,他倒好,娶了个绝代风华的美女,却天天让人家守活寡。不过再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没比姜拂黎好到哪里去,墨熄这样一个大美人放在他面前,他不也照样耽搁了人家十余年。
苏玉柔问:“您的药笺,是非要拙夫开不可吗?”
“倒也不用。”顾茫叹了口气,说道:“打搅夫人,我就是想问问浮生若梦这种烟草,有没有什么戒除的方法。”
“……客倌是望舒府的人?”
“算是吧。”
“那客倌还是请回吧。”
顾茫睁大了眼睛:“为、为什么?”
苏玉柔道:“您应当知道,望舒君是自己无意戒除此烟。戒瘾一事,从来药是辅,心是主,他一心想抽,给他再好的药都是无济于事的,又何必砸了我药师府的招牌。”
“……”顾茫张了张嘴,想辩些什么,可转念一想,这位苏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慕容怜自己想抽□□,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顾茫心下焦躁,却没有办法,只得重重叹了口气,谢过了苏玉柔,然后离开了药师府。
其实不得不说,对于慕容怜这个人,顾茫的感情很复杂。
他一方面确实很不赞同慕容怜的许多做法,一方面又还算了解慕容怜的内心,并且不由自主地怜悯他。
慕容怜的父亲走得早,母亲赵夫人大概是希望他能成为故望舒君一样的人物,所以完全扼杀了慕容怜的天赋才能,执意要给慕容怜规置一条道路,而那条道路的终点是让他成为一个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人。
顾茫记得很清楚,慕容怜小时候很喜欢幻术,他时常会坐在院子里,化出满庭彩蝶翩跹,花海摇曳——
但赵夫人不允许。
“幻术能做什么?只能去做军队的后援!都是没用的东西!你爹擅长的是器乐法术,你是他的孩子,乐修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少给我走弯路!”
“你看看人家墨熄!与弗陵君如出一辙的能耐,人家比你有天赋还比你刻苦努力,你自己不知道反省?”
“慕容怜!你再买这些幻术卷轴回来试试!你信不信我全给你撕了!”
一天天的打骂吵嚷过后,望舒府就再也见不到那些幻术变出的彩蝶和鲜花了,这些慕容怜觉得很美的东西,在他母亲面前全都不值一提,全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赵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府中最常听到的一句话便是:“慕容怜,照你爹的样子好好学,别给望舒府丢脸。”
他好像活在他爹的模子里,旁人不会去管他完全是另外一个生命,只照着这个模子把他套进去,一旦他做出了什么超出这个框子的事情,他们就残忍地将他的血肉切割去,全然不理会他梦想被阉割的痛苦。
只要有些地方做的不到位了,惹来的就是色厉辞严的教训。
“胡闹什么,还不去好生修行?”
“吃那么点儿苦就喊累,慕容怜,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给你的都是最好的,你再不成器,我看你对得起谁!”
顾茫记得初时慕容怜还挣扎得很厉害,还和夫人争吵,哭着跑出宅邸过——
“可我就是喜欢幻术呀!我不喜欢琴!你为什么要这样一直逼我?我不要当慕容玄的儿子了!谁要当谁当去吧!”
这一句话换来的是赵夫人的雷霆震怒,那是慕容怜唯一一次被打得皮开肉绽,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痛打成血糊糊的一团,趴在床上哽咽着,有气儿进没气儿出……那个模样,当真是可怜极了。
顾茫一路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像病梅一样,被剥夺了所爱,剔除了天性,扭曲了命运,强制成长为他父亲的一个翻版。
在这过程中,慕容怜从反抗到隐忍,从隐忍到麻木。
最后,那个曾经坐在庭院阳光中,因幻化出满庭彩蝶而洋洋得意的孩子再也见不到了,唯有琴房的古琴铮铮如流水,玉笛声飞满王城,在严寒酷暑里,在芭蕉夜雨里,十年如一日地缠绵着。
旁人都道那琴声曼妙,只有顾茫知道不是的,慕容怜在那些金玉丝竹声里,为他的蝴蝶和花海办了一场又一场的葬礼。
慕容怜终究还是扭曲了。
之前顾茫是缺失了记忆,所以面对如今醉生梦死,终日啜着迷烟的慕容怜,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可当他的童年记忆被时光镜溯回之后,他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旁人或许不了解慕容怜,觉得他是个烂到骨子里的人,但顾茫是从小伺候着他长大的,顾茫很清楚慕容怜的烂法儿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
慕容怜从小的这种遭遇,令他性情变得非常恶劣,他会使坏,会用阴招损招击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