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郎吓坏了。
因为方才在黑暗中不敢出声,他总觉着有一声惊叫哽在了喉咙里,噎得他喘不过气,长久的憋得慌,让他恨不得把喉咙切开。
段人龙还在和巡捕们谈话,张福生带着几个青年,在楼前楼后溜达。段人凤扶着金玉郎上楼回房,让他清清静静的休息一会儿。金玉郎在床上坐了,见段人凤要走,连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别走!”
段人凤回过头来,向他勉强一笑:“我下楼看看,巡捕也许有话要问我,巡捕一走我就回来。”
金玉郎这才松开了手,段人凤向门口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很坏,目光是直的,双手搭在大腿上,依稀还在哆嗦。
他没有胆量和气魄,不是英雄好汉,但在方才,他敢把她护到身下,他自己吓成了那个样子,还想着告诉她“不怕不怕”。
段人凤没有感激涕零,也没有心潮澎湃,与之相反,她反倒是异常的平静下来,就觉着自己的人生大事终于尘埃落定,现在应该下楼,去帮哥哥的忙了。
她走之后,金玉郎继续呆呆的坐着,片刻之后,他忽然跳下床冲出去,一路冲进了卫生间里,对着抽水马桶呕吐起来。
他真是受了惊,不只是肢体在抖颤,他的五脏六腑也在翻腾痉挛。
这一夜,恢复了电力的段宅,一直是灯火通明。
巡捕们都知道段人龙的身份,这样的人能惹上什么仇家,巡捕们见多识广,也都心知肚明。例行询问过后,巡捕们在楼内楼外巡查了一番,然后宣告撤退。张福生带着几个小兄弟,在楼下客厅里值夜。段氏兄妹上楼回了房,段人龙一见床上的金玉郎,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有出息了,知道保护我妹子了。”
金玉郎拨开了他的手:“你们到底都在干些什么事情?”
段人龙有些意外:“你这是明知故问,我干的是什么买卖,你还不知道吗?”
金玉郎抬手抓了抓心口:“别干了。”
段人龙看了段人凤一眼,然后向着金玉郎一笑:“吓着了?那明天你先搬出去住,等过几天太平了,你想回来再回来。”
金玉郎下床站了起来,正视了段人龙:“真的,别干了。我想办法,再另给你找个差事。”
段人龙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真吓着啦?别怕别怕,我今晚就是一时疏忽,才让他们钻了空子。我已经猜出是谁干的了,这笔账我一定得算,正好我还打算找个靶子杀鸡儆猴呢,正好,靶子自己送上门了。”
金玉郎一晃脑袋,躲开了段人龙的手,大声说道:“我让你不要再干了!”
段人龙又看了段人凤一眼,没从妹妹脸上看出什么指示来,于是对着金玉郎,他保持了微笑的表情:“二爷,我现在又不吃你的饭,你怎么还管起我来了?”
“我可以给你饭吃,养你一辈子。”
段人龙向他一摇头:“不必,实不相瞒,你养不起我。”
“可你会连累我们的!你们兄妹两个干什么都是一起,你冒险她也要冒险,别人杀你也会杀她。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太太了,她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当我愿意养你?我只是想过几天安稳日子,我累了,我要累死了!你懂不懂?!”
段人龙听到这里,忽然有些兴奋,感觉自己像是话赶话的抓到了一个机会:“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们兄妹就是这样,天生的,改不了。想过安稳日子,那你应该回北京找那个陆五小姐,陆家一定有你的安稳日子过。”
段人凤喊了一声“哥”,不许段人龙拿话去激金玉郎。而金玉郎一屁股坐回床边,就觉着心乱如麻、力尽神昏。他一路披荆斩棘的走到今天,总算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迎来了一个称心如意的新世界。可还未等他在这个新世界里站住脚,前方又来了个愚蠢蛮横、不知好歹的段人龙。他对段人凤怀着多么深的感情,别人不知道,段人龙是应该知道的——他明知道,他还这样气他!
“你别说这种话。”他简直要被段人龙气哭了:“我把我的事情全告诉你,不是为了给你做把柄的。我和陆五小姐没有任何关系。原来你就污蔑我和连傲雪,现在又污蔑我和陆五小姐,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太欺负人了。”
说到这里,他胃里一翻腾,忍不住弯腰干呕了一声,幸而刚才大吐了一场,他的胃里已经没了食物。段人凤慌忙上前搀扶了他,而段人龙听了金玉郎那一番话,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可他转念一想,心肠又硬了起来:谁知道这一番话是真是假?他又不是没被这小子骗过!
为了一鼓作气的把金玉郎气走,他忽视了妹妹丢过来的眼色,故意笑嘻嘻的一指金玉郎的鼻尖:“又在装可怜是吧?”他拍拍金玉郎的脸:“装得不错,我看了都心软了。”然后他转向段人凤:“你先别管他,咱们下楼和福生商量一下,明天怎么办。”
段人凤依然搀扶着金玉郎:“你自己去吧,我陪着他。”
“他有什么可陪的,让他自己先睡。”说着他向妹子丢了个眼色:“你还以为他是真生气了?他那是装的,要哄你留下来呢。”
段人凤没太留意她哥哥说了什么,因为段人龙向来野调无腔,说出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