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的令:袭人、碧痕、麝月等同宝玉不清不楚的,一律发卖。
宝玉屋里得脸的大丫头,骤然间去了半数。袭人平素最好揽权,事无大小全由她一人把持。如今仓惶而去,众人不免抓瞎。
更重要的是,在王夫人的疾风骤雨下,怡红院风气为之一变。昔日,人人都火着心地往宝玉身前冲。如今事事推诿,一个个巴不得闪得远远的。
唯晴雯不惧。
她原是老太太派过来的,自来比旁人硬气些。且她心疼宝玉,不忍见他触景生情,更添伤悲,咬着牙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一肩扛起所有责任。
晴雯原不比袭人差什么,无非略有些心高气傲,再加上脾气暴烈,不得人缘。如今她临危出头,众人方品出她的好处,无一不服。
这晚,宝玉又在闹气。秋纹和绮霞劝解不开,急急找晴雯救火。
晴雯则正跟两个嬷嬷掰扯,嬷嬷坚持要按袭人的规矩行事。偏袭人走得仓促,诸事不及交割,晴雯等人不明就里。三人合力打发掉嬷嬷,晴雯仍在气头上,少不得对宝玉也火药味十足:
“你不开心,当我们就开心?你若真心为着她们,当初何必鬼鬼祟祟干那事?眼下这情形,要不去老太太面前哭,哄得老太太心软,或许能接回一个半个,也不枉她们跟了你一场。要不就找太太去打个商量,好歹让袭人哥哥赎她回家,一家子骨肉团聚,也不枉她为你操碎了心。光哭有什么用?你倒拿出个章程来啊!”
宝玉哪里来的章程?闻言哭得更凶,摆着手哽咽半日,到底也没吐出句囫囵话。
晴雯也知道这回的事闹得太大,老太太、老爷、太太全动了真怒,不是随便哄哄,就能把人给救回来的。
她原有些痴心傻意,只道大家长久守在这里。岂料骤然变天,姐妹们连个像样的饯别都没有。想着此生再难见到袭人、碧痕、麝月几个,往日过节俱都抛下,一心只念着多年的情份,不免拉着秋纹、绮霞抱头痛哭。
一时间,怡红院哀声一片。
为了宝玉的名声,袭人等一干人被撵的事下了封口令,府里无人敢提。就连拍手称快的赵姨娘,也不敢乱嚼舌根。
赵姨娘这阵子往探春院里跑得很勤,来了也不提那二十两银子的事,只磨磨蹭蹭说些有的没的。明明没讨到什么便宜,却是幅志得意满的样子,令探春颇为不解。
直到黛玉到访,探春才解开这个迷。
事后细想,倒是梨香院抢了个先。
薛家因着经营南北铺面生意,常借行商的方便,给府里送些市面上罕见的尖货。这日,宝钗又给众姐妹送来绉绸。众人习惯薛家隔三差五送礼,见怪不怪。
怪的是这回送来的料子,一水全是鸦青、酱紫、苍蓝之类的颜色,全然不是年轻姑娘用得上的。宝钗素来周全,极少出现这种疏漏。
侍书心细,扫问一圈得知二姑娘、四姑娘、林姑娘得的全是鲜亮颜色,独自家不同。偏探春醉心改革,顾不得理会琐事,对侍书的提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未走心。
直到见了黛玉,探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宝姐姐的善意。
黛玉同她讲话不拐弯,直言道:“我知道你当家为难,夹在太太和姨娘之间更难。可越是艰难,越要谨慎。为了给姨娘撑腰,直接对上太太,似是不大妥当。偏姨娘那个性子,劝是劝不过来的。我便想着,你不若私下多贴补她些?若不凑手,你只管问我。我那里人少开销也小,老太太又常有赏赐,总比你宽松。”
说话间,黛玉掏出个鼓鼓的荷包塞过来。
探春胸中一暖,冲口道:“便是为你们死了,也值得!”
黛玉想歪了,面颊露出可疑的粉红,扭着手绢啐道:“呸!跟谁学不好,偏学你二哥哥。”
探春苦笑。她何尝在学宝玉,又何尝要给姨娘撑腰?
此番行险,还不全是为了眼前人!
可惜纵黛玉灵慧过人,到底不知原著剧情,猜不出好姐妹的良苦用心。
待人走后,探春将荷包打开,见里面全是一二十两的小额银票,揉着荷包感慨林姐姐的周到。用这东西去堵姨娘的嘴,真是再方便不过,甚至不必烦人到外面票号里兑换。
探春将荷包交侍书收着,心道怪不得姨娘近来走得勤快,怪不得宝钗拿面料暗示,敢情所有人都认为她同姨娘串通一气,借着丧葬费,狠狠在老爷面前告了太太的刁状。
呵,这样判断的确很符合逻辑。看来她同姨娘沆瀣一气的罪名,很难洗清。
不知太太如何做想?
对于王夫人的想法,她浑不在意。自打穿过来,探春就规划好红楼生存法则,并脚踏实地实施着。只要抱紧贾珠的大腿,得罪太太又何妨?
况且在袭人一事上,大哥哥明显不赞成太太,还亲自跑去老爷面前告黑状。大哥哥态度明确,她就没什么可怕的。
探春不后悔戳破袭人这个脓包,也不后悔因此讨了太太的嫌。只是在得知另几个丫头的结局时,不免生出慨叹。
她没想到此事会牵扯出碧痕、麝月等人,害她们一同发卖。其实,就连袭人的下场,也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花家有意为袭人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