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犹清。
二戈先生痊愈,宝玉同后世赶暑假作业的学生一样,恨只恨爹娘没给他多生两只手,功课补不完啊啊啊!
情急之下,宝玉想到了黛玉和探春,找她们救命!二人功课比他好,虽说这些年没跟着二戈先生学,却也没断女先生。宝玉找来池寿和大哥哥的旧作,一股脑搬去潇湘馆。
黛玉心软,没怎么挣扎就应承下来,反而帮着他游说。
探春无法拒绝黛玉,且宝玉成不成器已无关大局,也捏着鼻子应了。
三人商量半日,将作业一分为三:
经义是不费脑子的苦差事,且三人笔迹不同,此事谁也替不了宝玉。
余下便是诗词和策论。
探春不会写诗,而这又恰恰是黛玉的长项,分都不用分。
只是探春和黛玉都没有正经学过策论,黛玉生怕探春畏难,忙给她打气:“妹妹只管先写,待我把手头这些做好就去帮忙。”
探春只求不让她写诗,写什么都无所谓。且大哥哥也常叨叨这些,她也不算门外汉,当下拿着范文学起来。
不想学习也有学习的乐趣,偶尔看到一篇宝玉的策论,笑得直不起腰。
黛玉见状也过来凑热闹,掩口笑道:“这也太浮夸了!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我可仿不来。”
宝玉大窘,一把将旧作抢回来揉作一团,忙不迭讨好道:“好妹妹别笑了,这东西和我八字不合,实在写不来。喏喏喏,这里有大哥哥和瘦猴儿写的,只管仿着他们的就是。”
他一面低声下气哄三妹妹,一面给黛玉递眼色。黛玉笑归笑,少不得还是帮着讲些好话。
好歹有了宝玉那篇辣眼睛的旧作,探春信心大增,寻思着自己写得再差,也强过他那篇四不象。
再棘手的事,只怕用心。探春细细研读过七八篇范文,渐渐看出门道,不免越看越心惊。
大哥哥十四岁进学,绝对称得上少年才俊。毕竟能被前国子监祭酒相中的姑爷,也不会差到哪里。可偏偏这样一位明日之星,文章与池寿只在伯仲之间。
探春头一回对大哥哥的信心产生了动摇。他若不能科举入仕,在府里就没有话语权,她的靠山岂不是崩塌了?
“我的姑奶奶,抓紧啊,眼下可没空发呆!”宝玉用纸团轻轻打在三妹妹头上,嘴里说得着急,人却笑得一脸灿烂。
探春忧心忡忡。此时的科举,同后世考公务员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全国只有一小撮顶尖学霸,才能考得上。
大哥哥比池寿多学了十年,两人水平相若。是池寿天赋异禀,文曲星下凡?还是大哥哥天资不够,无法挤入那一小撮精英队列?
探春抖着策论闷闷道:“若是只有这种妖孽才能高中,那哥哥也无须费力了!”
别看宝玉不读书,平素老笑话别人是国贼禄鬼,此刻却一力维护起大哥哥。
黛玉也来了兴致,提着笔过来凑趣,看得啧啧称奇。
宝玉扯着林妹妹的袖子,非要她分出个高下。
黛玉咬着笔管略想一阵,虚点着两篇文章评道:“珠大哥哥行文方直严谨,文辞精练,写得极好。瘦猴儿以文采取胜,论点略嫌牵强。不过这两篇本就不是一个题目,实在难分优劣。只是……”
“怎样怎样?”宝玉催着她往下说。
黛玉摇头轻叹:“瘦猴儿这篇灵气逼人,我是断然不能的了。”
宝玉见林妹妹也称赞池寿,垮下脸哼哼道:“是啊是啊,人家注定要蟾宫折桂的,我们兄弟怎么比得?”
这话探春又不爱听了。天下只有她能说大哥哥,旁人不行,就算是宝玉也不行!
“你没志气,扯大哥哥做什么?依我看,瘦猴儿并不比你聪明多少,无非肯用功罢了。”
宝玉用膝盖抵着桌沿,带着椅子摇啊摇,优哉游哉道:
“我同他比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花用几辈子也花用不尽。纵天塌下来,也短不了咱仨的!池寿那是无路可退,必得博出个前程才行。先不提光宗耀祖,他至少得挣下份家业,才能令先生安享晚年不是?”
探春才要回敬几句,却听黛玉幽幽道:“光宗耀祖又如何?进士及第又如何?十年寒窗苦,到头来还不是被吃得只剩下骨头渣子!依我说倒不如像先生这样,清清静静教书育人,换得个逍遥自在。”
宝玉大喜,拍手大笑着赞道:“是极是极,正是林妹妹说的这个理!”
探春惊出一身冷汗。想林家虽袭过列侯,却已失根基,林姑父不得不走科举之路。十年寒窗苦,一举天下闻,探花郎赢取侯门千金,一时风光无两。可叹他赤胆忠心,却身陷盐务泥沼,娇妻幼子相继离世,如今更是四面楚歌。
被吃的只剩骨头渣子吗?
这话太像谶语!
探春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见宝黛二人言笑晏晏,更添忧心。
长话短说,有了黛玉和探春的帮忙,宝玉总算险险混过一关,没挨老爹的板子。他自以为此事无人知晓,不妨池寿悄悄寻来。
池寿别的不问,只问他那篇“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策论是谁替他捉刀?
宝玉哪里肯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