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岁那年,西府小课堂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解体了。
二戈先生还是贾府西宾,池寿也依旧是宝玉的伴读,只是女孩子不再踏足静志堂。
据说孩子们大了,生出内外之别,府里又特请了女先生在后宅授课。
女夫子性子严苛也还能忍,要命的是书全换成了大嫂子那套《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之流。
忍无可忍,要不要再忍?
探春的答案是肯定的:不。
原因无它,剧情已经成功改写,贾珠的命保住了!
大哥哥的嫡长子于两年前出世,名唤贾兰。
无论此贾兰是不是原著中的彼贾兰,他长大后是否能中兴贾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贾兰出生,而他老子还好端端地活着。
有贾珠在,挽救荣国府的差事自然落在大哥哥身上,探春还管贾兰和宝玉做什么?当他的奶娃娃去,做他的富贵闲人去,二位请随意。
由此,探春再也不装什么神童或才女,放下包袱,彻底放飞自我。成天不是挑着头逃课,就是带着头不交作业,俨然一个女版混世魔王。
初春时节,史家大姑娘来府里小住。
史湘云是贾母的内侄孙女,襁褓中父母双亡,曾在荣国府住过一阵子,压根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位大姑娘精力旺盛,从心眼里羡慕探春学武。奈何她二叔二婶不点头,就只剩下眼馋的份,每每小尾巴似的粘着探春。
两个小魔头臭味相投,成天疯在一起,满府里调皮捣蛋。
诺大一座府邸不够她俩折腾的,她们又撺掇上宝玉,一块跑到老太太跟前软磨硬泡,促成了一场大热闹。
不待天气彻底转暖,西郊庄子上的马场就迎来一众贵人。
贾母率队奔西郊天相寺祈福,回家时顺路在庄子歇脚,权作踏青之游。
春日正好,合该走马飞鹰。
马场里散养的小动物,原就是养着供贵人们取乐的。因着繁殖过胜,倒也不必寻什么春蒐的旧例,大可以敞开来猎。
荣国府以武起家,后来大搞弃武从文。后代子孙渐渐荒于骑射,到底也没能憋出个像模像样的文臣,可算得鸡飞蛋打,两面全没落着好。
不肖子孙排排坐,反倒是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的贾赦,还算存着些老本儿。
贾赦多少有些少时练功的底子,才下场就亲手打回三只兔子,令人兜了呈献给老太太,被子侄们吹捧上了天。
赦大老爷难得扬眉吐气,自是喜不自胜。美中不足的是,他那四体不勤的弟弟借口衙门有事,提前溜之大吉,没法子叫他当众出丑,可惜可惜。
贾赦兄弟这代不济,下一辈更是辣眼睛。贾珠体弱,贾琏稀松,宝玉娇养,一个个全靠小厮们设埋伏,方能得手。
说来也是有趣,先祖的尚武之血似乎有些偏心眼,竟然尽数传给三位姑娘。
探春能骑善射自不用说,大气不敢出的二小姐迎春,居然马术一流,把兄弟全给比了下去。就连婴儿肥还没褪干净的四小姐惜春,也稳当当坐在矮脚马上,追着姐姐们满场飞。
探春一箭射偏,眼看狡猾的兔子嗖得一下逃没了影,箭兀自戳在树杆上颤悠悠乱晃,遗憾地皱皱鼻子。
“三姐姐!爱姐姐!”
随着喊声,湘云带着一道尘烟急急冲过来,大着舌头叫道,“宝玉的雉鸡,全是茗烟他们挖陷阱逮住的。爱哥哥玩赖,咱们找他理论去!”
惜春噗嗤一声笑出来,扮着鬼脸学她的咬舌“爱哥哥”,招得湘云策马过去逮她,两人闹做一团。
探春同二姐姐并辔而行,不以为然回道:“要去你去,我们可没功夫。好不容易才能出来耍耍,寻乐子还来不及,哪儿有空闲吵嘴?我劝你也别闹过了头,招了太太不高兴,咱们可就玩不成了。”
湘云立时改了主意,提议捉只肥鸡气宝玉。
迎春笑道:“肥的好抓,显不出咱们的本事,要逮就逮跑得快的。”
“对,就这么办!”
湘云笑声犹在耳畔,马已经冲了出去,没一会子就变成个小红点。
她这幅雷厉风行、大说大笑的样子,像极了后世的女生。探春穿过来这么久,也只有与湘云在一处时,才能感受到后世的轻松肆意。
纵使湘云胡乱射箭,又常常一惊一乍地吓跑猎物,探春仍偏爱这个叽叽喳喳的小伙伴。
不独她一个,迎春和惜春也喜欢与湘云一处玩。只要有她在,五分快乐也会被她烘托成十分。
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玩闹了大半个时辰,探春发觉二姐姐和四妹妹均显出乏色。她俩成日被困在后宅,运动量太少,受不住也是常理。
探春恋恋不舍,也只得领着她们回去休息。
老太太、大太太、太太与众媳妇在凉亭闲坐,见几位小姑娘玩够了回来,一个个止不住念佛,笑着揽过她们嘘寒问暖。
黛玉今日落了单,早就呆得不耐烦,忙凑上前打听马场里的见闻。偏她嘴刁,时不时刺上几句,没一会就同湘云打起嘴仗。
众人习惯了两个小姑娘吵吵闹闹,倒也不以为意。唯独凤姐闲得发慌,也挤过去跟二人逗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