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还得从五个月又十七天前讲起——
昭国西南偏北。
万妖域。
万妖域是现在的人们对这里的称呼,以前,他不叫万妖域,而是昭国的一片领土,被称为楙郡。
但是在三十年前,妖魔扩张领土,携飞天遁地的妖兵魔将入侵,肉-体凡胎的人族岂能抵御?于是节节败退,失去了这片土地。
人们便改称此地是万妖域。
据说这里遍地都是妖魔,靠近此处地的人十去十死,无一生还。
然而。
穿过漆黑阴森的荆棘林,踏过泥泞浑浊的沼泽地,跋涉过荒芜一树的戈壁滩,在离万妖域边境三十里的地方,其实还留存着昭国的最后一座城池——
碎月城。
曾经碎月城是楙郡的中心之城,有两万多常驻人口,水甜草绿,经济富荣,安居乐业。
三十多年的苟延残喘,碎月城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但他就像是一棵长在沙漠深处的白杨树,即便环境如此恶劣,依然坚韧不拔地屹立着。
杨将军自十七岁起跟随他的父亲来到这里驻军,已经过去三十四年。
他的父亲在三十年前那场妖魔来袭的战斗中负伤,强撑了五年后就去世了,作为老杨将军的儿子,彼时还是小杨将军的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象征了军权的虎符。
一转眼,曾经的小杨将军成了另一位老杨将军,三十四年的时光与戈壁的风沙,把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磨砺成了满脸皱纹、须发霜白的老人,却没有湮灭他眸中的光。
铸铁室。
炭火烧得热腾腾的,屋子里只开了一扇小窗,热得如个蒸炉,老杨将军褪去上衣绑在腰间,露出一副猿背蜂腰的强壮身材,浑身上下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疤,纵横流淌着混杂尘泥的肮脏汗水。
他抡起一把大锤,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他用了这么多年的配刀。
这把刀最初是他父亲传给他的,而他的父亲则是从他们的王上昭文公那儿得到的奖赏。
他的父亲最早只是个没念过书的剖牛匠,专司祭祀时的杀牲事宜,因为技艺精湛,被昭文公召见,竟然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武将的官职,还给他赠食、赐车、娶妻,之后依靠军功一步步晋升。
父亲感于王上的知遇之恩,来到了昭国最角落的碎月城,为昭国戍守边疆。
他在这里修建城墙,挖掘水渠,种植作物,蓄养家畜,如此尽心尽责,毫无徇私牟利。
碎月城的百姓爱戴他的父亲,所以也愿意在他的父亲死后继续团结在老将军的儿子身边。
他也真心的敬佩钦慕自己的父亲,一心一意沿着父亲的脚步走下去。
一转眼,竟然已困守孤城三十年。
“锵!锵!锵!”
大锤敲击,迸射出炽亮的火星,却比不上杨老将军的目光明亮。
每一次高举起锤子用力时,他粗壮的手臂上,坚硬的肌肉膨起,盘虬青筋,充满了力量,一点也不像是个五十几岁的老人。
他的脸已经显出沧桑老态,但身体依然像年轻人一样强壮。
他是一个如炼铁般的硬汉。
亦是不服老的,有时午夜梦回,他恍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武将,在昭国的国都夕歌踏马观花。
终于,他暂且满足了目前的锤击,将烧得火红的刀放进了水里。
急遽降温的刀片发出“滋滋”的声响,随之冒出腾腾青烟,刀面浮现出一种具有奇异美感的花纹。
他把上次杀敌缴获来的兽骨炼进自己的配刀里。
没办法,他的刀再好,砍了那么多妖魔也早就砍坏了,在失去了补给之后,他只能尝试将看上去具有铜铁光泽的兽骨融铸进去再锻,久而久之,炼出了一把暗红色的宝刀。
再又一次淬水时,一个苍头兵脚步匆匆地进入了铸铁室:“将军,有情况!”
杨老将军的目光仍留在锤铁上,他没有抬头,只是微微动了动下巴,以示自己知道了,问:“什么事?”
苍头兵说:“大白天的,方才还没有,一会儿的工夫,天上突然出了好多星星。这可不是常见景象,该怎么办?将军。”
随着他的叙述,杨老将军的心神被吸引过去,锤铁的频率慢慢淡了下来。
“锵……锵……锵……”
他终于抬头,火光照亮半边脸,更显得沟壑纵横,他的眉头紧皱着,但他的眉头永远紧皱着,自从这片国土陷落时就再也没有松开过,忧愁和愤懑已经深深地刻进他的每一条皱纹里。
杨老将军深深思虑了片刻,停下锤子,说:“把所有人都叫起来,盯紧每个哨口,观察那些个孽畜有什么动静。”
当他一道命令传下去以后,这座像是已经死去的沉默荒城中,从各个角落里爬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士兵。
大家平时并不敢在外面发出大声,也不聚集地住在一起,以免被一网打尽。
三十年下来,这座城里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千个人了,其中还有三百多的老人和孩子。
除了完全失去或者没有战斗力的人以外,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战士,无论男女,战则为兵,不战则务农。
杨老将军无心再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