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正是当今圣人昔日爱将却命丧东夷的前徐州副总管周效明之幼子,他们的昔日同僚,如今的黜龙帮逆贼中坚,周行范是也。
周行范来到城楼上,与王振并列,毫不犹豫,以手指下,破口大骂:“昏君无道,暴魏尽失人心,都是昔日同列,为什么有的人敢拔刀而起,一怒而安天下,你二人却只会倒行逆施,做两个螳臂当车的泥地走狗?!”
莫说二人目瞪口呆,雨水中彻底无声,便是城上城下其他人也都失声。
但其余人失态,却不耽误怒发冲冠的周行范早从身后军士那里抢来一弩,抬手便是一射。可能是受潮的缘故,准头不足,只是中了李清臣胯下战马。战马嘶鸣吃痛,失控振蹄,当场将李清臣掀翻下来。
当然,周围毕竟是东都骁士,素质还是足够的,大家回过神来,取兵器的取兵器,举盾的举盾,扶人的也赶紧扶起了李清臣,并以大盾遮护住了这位都尉。
城头上,射了一弩的周行范犹嫌不足,只是王振近乎惊恐畏缩的目光中暴露青筋,继续喝骂:“来!来!来!我周行范今日就在这城上,城中也只四五千人,且看你们两个关西汉要扔多少人命,才能越此城去渡汴水!今日黜龙帮与尔等朝廷走狗,势不两立!”
一直到此时,被摔下来的李清臣方才在泥水地上回过神来,继而觉得胸腹之间疼痛难忍。
“三郎,后面出了这么多岔子,你不生气吗?”
丝毫不晓得四个昔日同僚、下属如今正汇集一团的张行忙碌了几乎一整日,此时只在路边棚下稍歇,喝点热粥,却不料,陪着他辛苦一整日的白有思忽然发问。
张行当然晓得对方在说些什么,逃兵、叛徒、离散者、犹疑者、胆怯者,以及数不清的后勤、军资上的麻烦。
而犹豫了一下,张大龙头还是决定与白有思细细说下自己对这些事的思量:“其实还好,主要是世道还没到一个份上,不免人心思乱……有些事情,属于早就有所预料,而且官军那里,也不可能少了的。”
白有思心中微动,就在一侧认真来问:“什么叫人心思乱,是人人都想着背叛吗?”
“不是,野心之辈到底是少的,主动搞什么阴谋的也基本上没几个……我的意思是说,乱局之下,人人都担忧局势会更糟,所以人人都免不了相互提防算计,这样人跟人就没有互信,想着想着,为了不落入下风,或者不让自己和家人落入某种艰难境地,只能先下手为强,或者抢在局势变化前,先做些应对……这是不分立场的,也不分善恶,而是为人本能。”张行有一说一。“但这般行为,从外面看,俨然就是主动行乱了,而且确实会让局面变得越来越糟糕。”
白有思略有恍然,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是局势糟糕到这般境地,上下敌我全都‘思乱’,讲规矩、当好人,是不是就没用了?”
“当然不是。”张行失笑,顺便放下了空荡荡的粥碗。“人心都是肉长的,凡事也都要讲一个顺理成章,你对其他人讲规矩、当好人,可能一时没用,但做得多了,坚持下来,终究会对一部分人有用……只不过,这种事情是要讲运气的,有时候遇到特定的事情、特定的人,你做了好人守了规矩,就是没有好报,甚至因为此事此人而陷入绝境,乃至于死了、亡了,不免会让人觉得世道悲凉,人心可怖,但实际上,大部分时候,或者事情多起来再看,讲规矩还是要比不讲规矩强一些的。”
白有思恍然大悟,连连颔首,却又若有所思,继续来问:“三郎,你有没有想过,将你这些想法写出来,雕刻版印呢?”
张行微微一怔,明显心动,但很快,他还是收起心思,努嘴朝前方正在修筑的军寨示意:“还是打赢这一仗再说吧!张须果的前锋,已经进东郡了!”
白有思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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