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忽然呛进一口陈醋,罗纨之鼻腔一阵阵发酸。
谢三郎的话总是让她既欢喜又难过。
该说他如有神悟,所以才善于操控人心吗?
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做什么样的事,谢三郎总是能够做到稳妥适当。
就好比这一刻,仅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够抚平她等待许久的委屈。
“三郎不来,我也快走了。”
罗纨之拍了拍衣袖,浑然不在意地扬唇笑了下。
她才没有那么傻,既知道他可能忙于和不同的世家女郎见面应酬,还白白等他一整夜。
“不妨事,你走了,我就去你院子里寻你。”
“……”
罗纨之又故意道:“三郎既然忙碌,派人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非今天不可。”
“那怎么行。”谢昀理所应当道,手提高灯笼,让朦胧的烛光映照在女郎脸侧,好让他能细细打量她口是心非的模样。
“今日,我还等着你让我开心,你是想赖掉么?”
“三郎今日还不够开心吗?”
若是有那么多人围着自己,奉上源源不断珍贵的礼物,她应当会很高兴。
或许是谢三郎经历太多,反而不觉稀奇有趣。
“泛善可陈。”谢昀一言概之,继而看着罗纨之温声道:“我心里想着你的事,所以也没有注意宴会上有无趣事。”
“你呢?”
罗纨之完全不及谢昀的反应快,只能呆呆问:“什么?”
谢昀微笑道:“你在等我之时,在想什么?”
“我……”罗纨之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抿唇道:“我……在想账上的事。”
“说谎时藏着点小动作。”谢昀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在等我时,要不然在念着我,要不然就是在骂着我?是否?”
罗纨之:“……!”
/
宴会上。
王老夫人笑容满面,朝着来宾一一点头。
虽然是谢三郎的生辰宴,但因为王老夫人德高望重,诸人还是要先给老夫人面子,时不时带着家眷来她面前问个好。
这便见到有位年轻端秀的女郎正垂首娇羞地坐在老夫人下首,瞧着面生。
打听一下才知,原来她是王家女,族中行十六,刚及笄不久,原先随着做江州刺史的父亲在外地任职。
等到适龄之年,才回到建康,准备相看人家。
王老夫人是她祖姑母,谢曜的大娘子是她堂姐,身为王家的女郎,坐在离王老夫人最近的地方,陪她见客。
老夫人的心思不难猜。
“定然是王家丢了荆州之地,心里不好受,想与谢三郎结亲,好维系王家的地位……”
“即便是如此,这王十六娘子的身份与三郎也算般配。”
谢三郎的婚事一直都被建康上流关注,不但王老夫人一直
挑来拣去选不到满意的,其他人也会时不时望着自家的女儿叹气。
要身份比不上,要美貌也不够,才智更别说。
萧夫人远远看着老夫人面前人来人往,就觉得累,懒懒打了个哈欠对身后的九郎道:“你去跟你祖母说一声吧,我就不过去打招呼了,先回去歇着了。()”
她再环视四周,自己的那好大儿早不见踪影,不由抿唇一笑。
竖子跑得比她还快。
九郎躬身送别母亲,独自走上前去同老夫人转达萧夫人的辞意。
王老夫人虽然最看中谢三郎,但论起疼爱,还要数谢九郎是独一份,所以萧夫人又半途偷闲的事,她不好怪罪到九郎头上,只是心疼他摊上个不争气的母亲,频频拿儿子当挡箭牌。
王十六娘好奇地抬头偷瞄了眼站在老夫人面前的谢九郎,不想被对方抓了个正着,她正心慌不已。
谢九郎微弯了眼,朝她温柔一笑。
王十六娘迅速埋下头,窘得连后颈都红了。
旁边的乳媪发现了自家女郎的异状,不由皱眉瞪了谢九郎一眼,趁弯腰给王十六娘整理头发,悄然在她耳边提醒,女郎别忘记郎主怎么交代的,谢家唯有谢三郎才是最好的。()”
别被其他的郎君给糊弄走了,步了王六娘子的后尘。
那个时候倘若她聪明点,看中老夫人意属的三郎,王家又怎么用再送第二个女儿过来,让人背后议论他们有卖女求荣之嫌。
王十六娘揪住膝上的裙,瑟瑟道:“可是我听说谢三郎十分可怕。”
刚刚只匆匆见了一面,虽然不能否认谢家三郎长了张如若神明般完美的脸,更有高门大族矜贵无双的气质,可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暖意。
礼貌,但疏离。
她在江州时就听过不少传闻,譬如他对严舟劝酒的侍女不闻不问,又譬如带着他那支训练有素的部曲当街杀人云云。
她并不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就能赢得郎君的喜爱,毕竟从小见识过太多貌合神离的高门夫妇。
那些郎主还能花天酒地,左拥右抱美妾,但是进入后院的娘子唯有守着空房,悲悲切切,聊度余生。
谢三郎若是不喜她。
她在大好年华嫁过去就要过那一眼望到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