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涔涔,只觉忧惧缠身,半晌,才手脚僵硬地披衣下榻,在放着嫁衣的桌案前静坐。
时值夜半,窗外虫鸣幽幽,一缕凉风不知从何处钻来,吹拂得她心神一晃,似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催促着她离开这里,避开这门亲事。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明明她不抗拒这桩亲事,即使在被赐婚后的半年里,她一直没有实感,对成亲后的未来充满不安,也不曾想过抗旨不尊。
然而此时此刻,在凉风的吹拂之下,细语的低喃之下,她像是痴了、迷了,幽幽起身,不惊动睡在外间的侍女,悄然离了房。
因亲事将近,府中有禁军巡逻把守,觅瑜的闺苑外尤是,好在她擅医道,一包药粉顺着风洒下去,不过片刻,看守就倒了干净。
看着倒地的看守,她一时有些怔怔出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旋即又茫茫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低着头快步离开。
她一路穿廊过院,前往横巷后的西院,那里常年放着一张木梯,只要把梯子架上墙,她就能离开了。
虽然她还没有想好,离开后要去哪,但她就是决定这样做。
西院里陈设如旧,木梯静静地倚墙而竖,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
觅瑜正欲上前,天空中遮月的云翳忽然在此时散开,露出一轮亮白的明月。
清辉洒落,照出院中的一个人影。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精怪魂魄,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活人,松了口气。
下一刻,那口气又提了上来,配合着她的脸庞慢慢变白。
那阵使她痴迷的凉风与细语尽皆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她感到头晕目眩的惊吓。
天大的惊吓。
因为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她明日要嫁的夫君,她莫名其妙被赐婚的对象——当今太子,盛瞻和。
“赵姑娘,”来人缓缓开口,“别来无恙。”
月光下的他长身玉立,犹如溪涧里的松石,通透明净,映照出清澈之景。
觅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仿佛从梦中惊醒,开始回过神,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霎时,她的全身血液凝结了。
她、她居然——
不要慌,冷静下来……她安慰着自己,素闻太子德端厚重,行止有度,不可能会大半夜出现在岳丈家的偏僻小院中,这一定是奇王,一向行事古怪的奇王。
她竭力按捺住心慌,强行弯出一个笑:“奇……奇王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她的声线有些颤抖,但这已经是她能稳住的极限了。
来人安静了片刻。
“孤不是十弟。”
居然真是太子!明明几个月前还听闻奇王在山里清修,为国祈福,怎么——哦,对,她糊涂了,太子已经回来了,还在正月时上他们家提了亲,他——
盛瞻和的话打断了觅瑜的胡思乱想。
他负手而立,摆出一派沉稳架势,慢声道:“倒是赵姑娘,明日即将大婚,为何深夜出现在这里?”
觅瑜心慌愈甚,语无伦次道:“我、回禀殿下,我、民女这是——”
“孤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他打断她的话,“你想要逃婚,是不是?”
觅瑜脚下一软。
“不!”她不假思索地否认,勉强笑着道,“殿下误会了,民女绝对没有要逃婚的心思,民女、民女是看今晚夜色很好,所以出来走走路、散散心……”
她知道这个理由找得很烂,但再烂她也得说出来,不能坐实她逃婚的事。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要逃婚,圣上就算与她爹爹有八拜之交,也不可能容忍她做出这般羞辱皇室之举,到时,全家人都要受她的连累。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头脑发昏的举动呢?她一定是疯了。
觅瑜心慌意乱地想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充满了懊恼与后悔,恨不得一巴掌将自己扇回过去,把自己绑在房里,不能走动半步。
再看太子的模样,神情平静,眉目淡然。
他是不在意她的这一举动,还是在不动声色地思忖?他、他会不会由此勃然大怒,退了她的亲,问罪她全家?她现在给他跪下还来得及吗?
“是吗?”盛瞻和淡淡开口,俊美的脸庞上映着一层浅浅的月辉,“看来赵姑娘也清楚,逃婚,尤其是逃我的婚,是大罪,会被满门抄斩。”
觅瑜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她浑身发软,手脚冰凉,勉力转动最后一丝心绪,意识到对方自称的转换,不再是“孤”,而是“我”,这是否说明他没有动怒?
“殿、殿下容禀。”她颤颤悠悠地道,“非民女心存不敬,乃——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民女蒲柳之姿,配不上殿下,殿下与民女也……素昧平生——”
盛瞻和第三次打断她的话:“所以,你还是想逃婚?”
“没有!”她连连摇头,既是挣扎辩解,也是在说真心话。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逃婚,至少在她白日里清醒的时候没有这么想过,天知道她怎么会在今晚生起这样一个念头,她真是疯了。
“殿下龙章凤姿,能嫁给殿下是觅瑜的福气,觅瑜千百个情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