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鹊从不会轻易应允什么人什么条件,若是答应了,无论如何也会做到。
这是她第一次破例。
回飞燕司的路上,沈鹊握着一本《三十六计》边走边看,其实这种东西都是她孩童时看的,不过当时光顾着跟师父学刀了,文字墨水是一点没往肚子里去。
要不是前几日在水天妙境吃了亏,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看这种权谋之术。
沈鹊刚到飞燕司后门,只听身后一道尖锐的鸣镝声,她身子一颤,猛的回过头。
只见一道深蓝色的烟花在天空炸开。
看位置,大概在城南,离水中天不远。
这是百幕用来传讯的鸣镝,沈鹊曾与符栩有约,此鸣镝一出,意味着她们共同的敌人出现了。
沈鹊呼吸一滞,她回眸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鹤兰小院,可惜她来不及思索那么多,慌忙的将书卷揣进怀中。
飞燕司的后门挨着马厩,沈鹊快步跑到马厩,牵出一批马儿,侧身上马,向皇城外疾驰而去。
那卷《三十六计》没揣稳,不轻不重的落在地上。
马背上,沈鹊脑海中忽然飘过一个念头。
不能陪君慈吃晚饭了。
…
沈鹊刚踏入水中天,被眼前的景象惊的愣了片刻。
目之所及,一片火海,生灵涂炭。
好在水中天建在水上,火势未蔓延多久,便被扑灭了。
来接应的掀幕者竟是水天妙境的花魁,她一身妖艳的长裙,趁着大乱时,在人群中故作惊慌,塞给沈鹊一纸条,纸上只有潦草的几个字。
定北侯,晚云山,顺安别院。
沈鹊飞速运转着脑海中的记忆,她想起来——
定北侯此人,知恩图报,他生母早亡,是被奶娘抚养到大的,战乱平定后,定北侯请了匠人在水中天后身的晚云山里建了个宅院,此处山清水秀,老人家便在那儿养老,每年这时候,定北侯都会带着家里的小辈去探望老人家。
沈鹊来的不算太及时。
只差一步,定北侯怕久丧命于此了。
令应淮武功虽然平平,但还是护得住老人家的。
沈鹊赶到时,他正背着一位七旬妇人从火场中出来,想来她就是定北侯的乳娘。
“这儿发生什么了?”
沈鹊正想搭一把手,就瞧令应淮抬起头,一双眸子猩红的恐怖,他嗓音里藏着哭腔。
“阿鹊!”
“快去救父亲,他身上有伤,撑不住的,求你了……”
令应淮被浓烟呛了嗓子,说起话断断续续的,他抬手指向西边。
这是沈鹊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令应淮。
小世子出身高贵,从未有如此委曲求全的时刻,定北侯那边定是出了极不好对付的事情。
沈鹊朝那边看去,只见得望不到尽头的桦树林,月色下,桦树的枝干与影子相互交错,像是一双双自地底挣扎而出的手臂,想要将人拉下黑暗的深渊。
“叫人去飞燕司找玉临。”
说完,沈鹊抽出腰侧弯刀,顺着世子所指的方向追过去。
令应淮望着沈鹊挺直如松的背影,神情复杂,他放下身上的老人家,支撑不住的向前跌倒。
…
“尔等鼠辈,也配在天京放肆?”
悬崖边,女子一身墨色的衣裳,她手持弯刀,刀尖处闪着寒芒,似乎还散发着阵阵冷气。
那把弯刀在沈鹊手里好像有了生命一样,每一下都划破了冷冽的空气,直取人性命,叫人胆寒。
自始自终,沈鹊的目光都锁定在敌人最后方的那道修长身影。
是她,那个敢明目张胆闯进飞燕司的入侵者,那个在水中妙境置千百条性命不顾的人。
“又见面了,沈司主。”
那人紧了紧铁制的手衣,雌雄莫辨的嗓音里满是戏虐,在她脚边,躺着一锦衣的老者,老者双眼紧闭,唇角还溢着血。
沈鹊来时,她正持着匕首准备了结定北侯的性命。
可惜,不如她意。
沈鹊将眼前的敌人打得节节败退,将他们逼到悬崖边,才不紧不慢的收起了弯刀。
“真巧啊,又见了。”
“要不去我司里喝口茶?”沈鹊笑的乖戾,抬手用力抿下脸颊上被溅到的血珠。
对面的人也是陪着沈鹊做戏,她摆摆手,手衣碰撞时发出尖锐的鸣声。
“改日吧,改日一定。”
沈鹊笑容渐渐冷,她抬臂,弯刀直至指着对方,嗓音清寒:
“给你们两个选择,现在滚出我的视线。”
“或者,玉石俱焚,都把命交代在这。”
沈鹊此行,只为保住定北侯的性命,绝不恋战。
听者显然有些愣神,她笑了一声,“沈司主,你变得还真快。”
“不想杀我了,居然还给我留了条活路。”
沈鹊敛眸,掩下眼中的杀意。
“死得太早对你来说是种解脱。”
她停顿一瞬,“再不走,本座可就反悔了。”
几个刺客面面相觑,最后看向了那戴着手衣的墨衣人。
她轻笑一声,转过身,毫无留恋的跳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