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乐城中的屋舍并不多,而且大多数也都四处漏风,因此中军大帐干脆直接扎在了城中的空地上,毕竟与其让将领以及军中数量庞大的官员住在这些加固之后看上去也很危险的房子里,还不如直接用中军大帐来的安全。
回乐城本身也不大,因此在这里都能听清城头上传来的厮杀声。
这已经是援军抵达之后的第二天,突厥人的进攻也愈发猛烈,中军大帐中围绕沙盘的人们,脸上也不可遏抑的出现担忧的神情。
“根据我们斥候传来的消息,突厥人在这里至少集结了四万到五万的兵马,而在这前面还有两万以上来自于突厥吐屯的士卒,”于翼伸手撑着木杆,打量着眼前的沙盘,“也就是说我们正面的敌人少说也有将近五万,突厥人又是全民皆兵,所以这个人数只多不少。”
“突厥人似乎并没有想要从河谷之中出来的意思,”旁边的于玺皱紧眉头,“现在是他们出不来,我们也杀不进去。”
侯秘苦笑道:“所以这根本就是一个僵局,我们除了一点一点的用人命来填补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好的选择,突厥人选择这个河谷作为进攻的方向,看上去有些冒险,实际上也并非没有道理。”
这河谷虽然南北来往的风不小,但是山崖下本身就有很多避风的地方,而且相比于在戈壁雪原上四面都是大风,至少这里的情况还要好一些,更重要的是靠近大河,本身不缺水不说,河谷之中的牧草也算得上旺盛,能够适时地补充一些人吃马嚼的消耗。
当然最重要的应该还是这个河谷贯穿南北,就只有两个出入口,而且地势险峻、道路崎岖,想要同时控制两端,谈何容易,因此突厥人就算是冲不出去,至少也还有退路。
而接下来实际上就是拼双方的人命了,而在这一点上大汉这边显然不占据多少优势,因此若是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大汉肯定要吃亏的。当然还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就是经过这几次血战,突厥人竟然还真的一步步的把自家人的尸体堆砌到城墙上,现在尸体和乱石等等杂物已经快到城墙一半的高度了,说不定真的能让突厥人如愿以偿。
这也导致现在城上继续浇水凝固成冰进行防御的时候,也只能把这些石块和尸体囊括在其中,冰层的坡度也在越来越平坦,突厥人上城自然也就变得比之前更容易。
“不能抓紧打破这个僵局,我们必败无疑。”侯秘下了定论。
“突厥人这一次终于把主力派上来了。”这个时候,刚刚从城墙上下来的曹忠大步走进来,他一边把沾着血的披风交给亲卫,一边搓着手走过来,“叶护的旗帜出现了,而且比之前的进攻更加猛烈许多,应该是叶护的精锐甚至是亲随亲自上阵了。”
“人数?”于翼眉毛一挑。
“上千人吧,”曹忠斟酌说道,“攻势很猛,死战不退,某也带着亲卫上阵厮杀了一番,毕竟城头狭窄,一旦被突破就真的无可挽回。而且突厥人还冒险出动了骑兵在城下射箭掩护,虽然被我们的床子弩击退,但是说明突厥人之后的进攻必然会更加猛烈。”
“情理之中。”于翼轻轻敲着沙盘,“一旦天气好转,结冰护城的方式也有可能会行不通了,而且突厥人的进攻几乎不间断,我们根本没有修缮城池的时间,更何况这小小城池本身也承受不了突厥人投石车的集火,若是一直这样僵持,早晚有一天城防会被突破,我们不可能和突厥人一直对峙到过年。”
“从现在来看,突厥人应该还有数量充足的牛羊,甚至是······”曹忠顿了一下,环顾四周,“还有很多汉人奴隶。”
侯秘、于玺等年轻人顿时都神情一变。
显然他们都知道曹忠这是什么意思,汉人,在短短百余年前的北方十六国乱世之中,还有一个称呼,两脚羊。
甚至汉人根本就不被当做真正的人来看待,只是最简单的食物。虽然冉闵的出现以及杀胡令曾经让这股违背于人性的逆流短暂受到阻挠,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初。一直到北魏开始接受汉化,历史方才掀开新的篇章,但是这也并不代表在北方很多游牧民族的眼中,汉人的身份和地位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
这几乎是最黑暗和最耻辱的时候,但是谁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的存在。当族群的生存都受到威胁的时候,突厥人绝对不吝惜于把屠刀伸向这些和自己的牛羊没有什么区别的汉人奴隶。
所以虽然曹忠、侯秘甚至是于翼这些汉人和突厥人实际上都没有面对面打过交道,但是并不妨碍大家祖祖辈辈传承下来、流传在骨血之中的一种仇恨。
似乎从天生下来,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就只有你死我活。
在之前的战斗中都没有出现汉人奴隶作为炮灰的身影,几乎也可以断定一个事实,在突厥人那里,汉人奴隶应该和牛羊牲畜没有什么两样,所以突厥人是不会让一些能干活和充当粮食的牲畜上战场的。只不过这个结论非常残酷,残酷到侯秘他们都只能默认,没有人想要说出来。
大帐之中的几个人交换眼神。
这个时候死守回乐不啻于自取灭亡,甚至随同他们一起灭亡的还有可能是更多本来有机会得到解救的汉人奴隶。
“我们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