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功成身退了,不如回家含饴弄孙,得享天年——”
不等他说完,立即有一大群人先后阻拦,就连上面看戏看得愉悦的皇帝也出声劝了几句,才拦住谢首辅顺势要说出的挂印之语。
被老狐狸不动声色堵回来吃了个闷亏的兵部尚书面色青白,他顿了顿,将思绪从这些有的没的上转开,回到了谢琢先前捅出的刀尖上。
假军钱。
这到底是谢琢一个人的意思,还是谢老狐狸在背后指使他?
看刚才老狐狸包庇谢琢的样子,难道谢家也想来啃兵部一口?
脑子里纷乱飞快地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老尚书动作和反应却都不慢,这些在朝堂上都快要长成精怪的老东西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当即就换跽坐为跪立,抬手拔下束发的簪子,解下冠帽放在面前,对着丹陛大礼参拜。
“陛下!谢琢所言不尽不实,具为诬告,臣执掌兵部多年,不敢说绝无疏漏,但也是勤勤恳恳,唯恐辜负陛下信任,然臣资质驽钝,行事定有不周之处,惹来四方怨言,俱是臣为人不够圆融之故,丹青令既指明臣有此大错,臣无法为没有做过的事自证清白,但求陛下执掌道义,还臣一个公道!”
“请陛下遣人,彻查兵部上下,若却有人私造假军钱,臣自请流放岭南三千里,若兵部实在清白……”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巧妙地留了个言语空白,才“大发慈悲”地说:“但请丹青令亲至兵部大堂,向我兵部上下无辜同仁告罪!”
话里话外,他都已经将假军钱的事情和自己撇干净关系了,无论怎么听,他都是个无辜的不知情者,惹来这场祸事也是因为平时替皇帝办差过于耿直不会转弯所以被陷害。
果然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出来了。
上首的皇帝一直面色沉沉,从听到谢琢指控兵部私造军钱开始,他就是这个神色,眼睛微微低垂,像是在静默地倾听,又像是在思考。
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想法。
天威难测,莫过于此。
兵部尚书趴伏在地上,呼吸平缓冷静,数年摸索下来,他对这个皇帝的脾性还算是有所了解,一个多疑、不够果决的君主,可能刚才因为谢琢斩钉截铁的话,皇帝对兵部已经有所怀疑和不满,但他现在以退为进自请调查,皇帝肯定又会因此而产生些许疑惑,疑心有人在针对兵部、自己是被当刀子使了。
果然,在经过片刻的沉默后,皇帝出声了:“卿无需担忧,此事朕定会查个明白,还卿一个公道。”
“既是查兵部事,为避嫌,请陛下勿要派遣臣的门生故旧。”老尚书主动道。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不用他说皇帝也不可能派他的学生朋友去查他,但他画蛇添足地这么一说,就显得他大义凛然无愧于心了。
事实上,他这句废话一说,皇帝的面色还真的舒展了一点。
“那就……”皇帝的眼神开始往刑部和御史台的方向飘。
刑部执掌天下刑狱事,御史台行检察百官之职,都是和这件事擦边的,找谁都行。
然而他还没开口,安坐不动的谢琢又幽幽地出声了:“军钱通行,需经户部收揽,至国库支取民钱交换,御史台定期往户部核账清查,竟然从未发现入库军钱有问题吗?刑部比邻御史台,互通有无多年,其中能人也未曾提点一两句?”
这话实在有点强词夺理,御史台检察户部虽然有一条定期核账的内容,但这个定期只是年末对一对账本罢了,御史台里也不是专业打算盘的,核对账本就是走个过场,谁会专门去国库里翻钱来看?
但如果非要说它失职……也不是不行,而刑部那个就纯属无妄之灾了。
互通有无哪里管得到人家御史台怎么工作?!
这话一出口,原本还坐着看兵部笑话偷偷发笑的户部、御史台、刑部都傻了。
这炮口怎么就突然对准他们了?
一群老爷当即横眉竖眼就要卷袖子喷回去,谁成想谢琢吸引了半个朝堂的火力后压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冷冷地说:“……吏部执掌官员选拔,选出这么一群无能官吏填充六部,可见也是才不配位,便是撒米纸上,使鸡相啄,啄出人名选填六部,也不过如此。”
“王大人久居吏部尚书之位,便是做了一只啄米之鸡吗?”
这话实在是太狠了,狠到连心性足够沉稳的谢家子弟们都不由自主地转头过来看了谢琢一眼,怀疑自己这个族弟族侄是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
“竖子安敢!”王谢两家都是门阀大家,这一代的吏部尚书也是副相之一,正是王家家主,家主被这么冷嘲热讽,王氏子弟哪里认得,当即便有人厉声呵斥。
眼见下面要打起来,一直打瞌睡的谢首辅终于醒明白了,提高声音制止:“朝堂之上喧哗高语,成何体统!”
王家子弟对谢琢怒目而视,皇帝不胜其烦地摆了摆手:“饮玉说话太刻薄了些,快快向王卿致歉!”
谢琢偏过头,看了始终一动不动端坐的王家家主一眼,拱手颔首行大礼:“小子无状,言语冒犯大人。”
王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