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略显空旷的内室。
红棕色的墙板将空间阻隔,朱红色的蜡烛滴下烛泪,暖黄色的灯火摇曳,精致的梳妆台被人撇在逼仄的角落。
暗黑色的地板中央,是一张扭曲的画纸。
身着红色衣服的美人,纤纤的玉手上,是一支细长的羊毫笔。
羊毫笔雪白的笔锋末端,沁出血一样的鲜红。
美人儿头上的装饰品,是一块枫红色的头纱。头纱的色泽是枫叶红,可是头纱上绣着的枫叶却是纹理分明的金。
枫红的色泽一路延伸,直到没过画纸的纸面,画外人才能稍稍注意到,画中画里的内容好像就是一块将出未出的枫色头纱,就连画纸上细小的金色枫叶,都是那样的相似且栩栩如生。
整幅画的画面充满了幽静诡异的感觉,但其精致细腻的笔触却吸引着画外的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直到你看到画中的美人面——那实在是一张过分美的面容了,皮相与骨相俱佳。
在这样奇诡的环境下,在这样挑人的装扮里,这张桃花面的美感似乎都被发挥到了极致。
更别说画中的美人儿,此刻还就在表情生动地看着画外的你——没错,楚峰青乍然展开这幅画的时候,当真是有一种身临其境的冲击感。
这样奇诡、奇异、奇魅的画像,真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神鬼故事里的画皮妖魅。
此刻的他,就好像是被那画皮妖魅迷惑住的没用书生,在茅山道士的帮助下,看清了画皮鬼的真面目。
只可惜,画外的女鬼却不是一只恶鬼,而是一只艳鬼。
其貌之妍丽动人之处,远胜楚峰青刚刚欣赏过的所有美人画像之总和。
他在画中见到这样如妖似魅的鬼魅,别说是被吓得清醒过来了,他只觉得自己要深深地沦陷进去,被一个画中人勾去了全部的心神。
鱼知乐跟在楚峰青身边那么多年,他表情一变,他就知道情况不对。
鱼知乐对画里的这些美人不感兴趣,他一向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这些美人画像于他而言,并不比一张白纸珍贵多少,甚至白纸还能供他涂鸦作乐。
这般想来,这些美人画像在他眼中,竟然比那些白纸还不如了。
为了不气到他们家爱美成痴的二爷,他选择不去看画,免得到时候表情管理得不到位,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可是眼下楚峰青的反应竟然这么大,鱼知乐忍不住也不得不过去看看了。
这一看,就是同样的冲击。
只是楚峰青被画中美人更深地吸引住了注意力,鱼知乐却总是忍不住被画面中诡异的氛围所吸引。
“二爷这是在哪儿诱了一只画皮鬼入画?”不管怎么样,楚东篱的画技还是没得说的。
画里的美人儿鲜妍明媚,就连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也都充满了勾人的意味。说是画皮鬼,已经是鱼知乐认知里,对其相貌的一种肯定了。
可是听了这话的楚峰青却抽出空来睨了他一眼,鱼知乐就明白他这是不喜欢他的这个说法了。
他很快妥协道,“好吧好吧,二爷技艺高超,美人如斯艳丽,这样总行了吧?”
楚峰青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你连这样的美人都看不上?那你这辈子岂不是得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鱼知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虚假的围笑,“不劳费心,长得美不美对我来说其实无所谓。我这个人,天生贱骨头,就喜欢那些不喜欢我的姑娘。”
这个说法完全是针对楚峰青,别看如今的鱼知乐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死鱼样儿。实际上,在日常生活中,楚峰青才是那个让人担心他到底是不是会孤独终老的人。
要知道,他可是会一本正经地把要以身相许的姑娘安排到府上做丫鬟的人。
要是来者把心思表现得再明显一点,他就会露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毫不留情地说出“丑八怪,滚开!”这种话。
鱼知乐虽然同样不喜欢那些别有用心的女人,但他好歹还知道装个样子。
对于那些没有坏心思的姑娘,他起码可以维持住表面上的礼仪。
所以相对之下,楚峰青才是让人日常担心他以后会娶不到老婆的那一个。
要知道,迄今为止,他从来没有过什么春心萌动的表现,只对马太守家的公子分外地执着一些。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动心的迹象,对象却是这么一个好似鬼魅的妍丽女子。
好在楚二爷总不可能真的引了一只画皮妖怪入画吧?待他们家公子问清楚这画中女子的出处,楚老爷日后就不用再担心他们家公子会不开窍了。
楚峰青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会请他叔叔帮忙绘制美人像的美人,这画像纵使是不让卖、不让观的,其最终目的必然也是打响名气,为自己创造更大更多的利益。
只要你在美人录上的排名足够靠前,你越是不让他们看,他们就越是想看。妓子抬高身价的固定手段罢了,楚峰青从前觉得嗤之以鼻,如今倒觉得这些手段能被开发出来,必然还是有其妙处的。
你看,他现在不就被勾得心痒难耐了吗?
只是楚峰青耐心地等到了楚东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