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周文怀知情后,并没有找虞冷月,而是在宗祠里见了周临渊。
说到底,虞冷月也不过是一介内宅女眷,既嫁了男人,最终归宿,便由这个男人来定。
周文怀和周临渊一起站在祖宗牌位前,父子俩良久无言。周文怀率先为祖宗上了一炷香,然后对周临渊道:“跪下。”他多年练就的温和嗓音,即便在祠堂这样的庄严位置,也不大冰冷,冷的只有祠堂里三尺见方的石砖。
周临渊跪在周家祖宗牌位前,凝视着祖父的名讳——周攀拙。
周文怀也看着父亲的排位,脑子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眼圈泛着红,淡淡地道:“她的身世,你大伯二伯也都知道了。”这一声,倒真有些慈父的温和,瞧着不是来问罪的。
周临渊没说话。
伶娘的身份瞒不住,迟早的事。
今天的到来,不在他意料之外。
隔扇的窗漏了光进来,把发暗的地砖照得发亮。
周文怀又说:“是我们当长辈的错,没弄清楚你祖父的意思,就让你冒然成了这门婚。”
周临渊这才微微动了眉心,即便是下跪的姿态,脊背笔挺,看着和周文怀一样的挺拔,甚至他还要多出一分年轻人的狂妄。
他淡声陈述:“父亲的意思,是想让儿子不认这门婚事,休了伶娘。”
周文怀默然。
若是普通女子也就罢了,门第低微不要紧,偏偏是宋元贞的女儿。若案子没翻过来,他的父亲周攀拙就算死了,也要被拉出来鞭尸——说得夸张了,罪不至此,却也要累及周家子弟。
他是眼下最年轻的阁臣,再熬上些年头……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未必遥不可及。
周家,不能要这样的儿媳妇。
周文怀说:“她的身份本来就是假的,你祖父是与虞家结亲,不是宋家。她既然姓宋,这门婚事就是错的。”
周临渊低声一哼,冷静问道:“可儿子已经娶了她了,父亲打算怎么做才不落人话柄?”
周文怀顿了顿,道:“……反正她养父已经死了。”
周家当年是和虞家有婚约,若是说,是虞父自己偷偷救了宋元贞的女儿,偷龙转凤,周家自然是无辜被骗婚的受害者。
哪怕这个风口上休妻,又如何呢,人之常情。
道理上无可指摘。
周临渊点了点头,觉得周文怀想得还算周到,他轻声地问:“她族人冤死,养父母也死了,她该怎么办?你让儿子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周文怀心软地说:“……未必会死。等风波平息,替她争取流放,或入教坊司。就当全了你们这一段阴错阳差的夫妻情分。”
周临渊嗤笑:“阴错阳差?”他阴沉沉地看着周文怀,讥笑道:“父亲说得真妙。”
周文怀看着这样的儿子,觉得有点陌生,他皱了眉头,“羡屿,你……”
周临渊笑了起来,笑得很开怀,他的唇角勾起来,弯出一个等待已久终于得偿所愿的满意弧度。
挑眉,掀眼皮子掠了周文怀一眼,语气是报复性地畅快:“父亲可能不知,儿子在娶伶娘之前,早已经知道她是宋家的女儿。”
周文怀脸色一变,不解又愤怒。
他质问着:“你既然早就……”
周临渊转头继续仰望祖父的排位,平淡的声音坦坦荡荡、心意坚决绝对不容任何人扭转:“不管伶娘是什么身份,儿子都会娶她。罪臣之女也好,勾栏瓦舍出身也罢。儿子都会娶她。”
周文怀震惊到觉得可笑,他怒极反笑,温润的面容上是扭曲的笑意,胸腔发出低鸣的笑声。他儿子不是糊涂人,周临渊这哪里是耽溺男女之情,这简直是想反他这个当爹的,反周家!
这是想报复。
至于缘故……
不难想。
这情绪只怕不是一天两天滋生出来的。
周文怀转身拿起柱子旁的竹鞭,狠狠抽在周临渊背上,并了两指,几乎指着他的眼睛说:“周羡屿,你最好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周文怀也会骑射射箭,如今仍旧保持着骑射的习惯,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一鞭子下去,周临渊背上的衣衫立刻就破了,慢慢地开始渗血。
周临渊闷哼一声,依旧跪得笔直,像雪山上的松柏,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
那一鞭子用尽了周文怀的力气,他累得捏着鞭子在旁边喘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周临渊,却见到儿子嘴边憋出一道血注,而周临渊只是将满口的腥血,又咽了下去。
周文怀怒其不争地斥骂:“你以为你这就能动摇周家的根基了?你这是背叛祖宗!摒弃了你自己!”
周临渊闭上了眼。
把一切都认了。
周文怀冷冷一笑:“既然你冥顽不灵,我也不跟你费口舌。”
看看胳膊拧不拧得过大腿。
“那你就在这里好好跪着吧。”
周临渊至始至终无动于衷。
周文怀大步离开了宗祠,把门给关起来了。
但是他并没有找人看着宗祠,明着说不许周临渊出来。这并不是惩罚,而且周临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