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玉壶默不作声地用灵力将那爬成山的藤蔓扯去,努力想将晏温山变回原来的样子。
晏将阑抬步走向当年晏寒鹊闭关的洞府。
那印象中伸长胳膊都够不着顶的石门,长大成人后的晏将阑却还要微微低头才能进去;原本那无论如何都破不开的禁制,如今却只花几息就能破解开。
晏将阑进入漆黑的洞府中,随意一瞥才意识到原来当年他以为宽阔的洞府这般狭小。
那张玄冰玉床落了厚厚一层灰,晏将阑抬手一挥,灵力宛如流水潺潺而过,十几年没有人住过的洞府转瞬一尘不染。
外面晏玉壶唤他:“师兄。”
晏将阑看着陌生熟悉的洞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按了下酸涩心口,转身欲走,视线突然落在那半掩的师门上一抹暗红的血手印。
他一怔。
那是当年年幼的晏聆听到雷声拼命想要出去而留下的狰狞血痕,多年过去已然暗红,好似随着掩着灰尘的记忆隐入黑暗中。
晏将阑愣怔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伸出细长五指缓缓去触碰那个幼小的手印。
指腹还未碰上,耳畔好似响起当年年幼的自己痛苦又无力的悲泣,让晏将阑手指一颤,下意识想要收回。
突然,晏玉壶不知何时过来的,和他一起跪在那伸手按住那只退缩的手,强行将五指摊开,用掌心包裹着按住那个狰狞的血手印。
晏将阑怔然抬头。
晏玉壶的掌心冰凉,道:“师兄的手好像并没长大多少。”
晏将阑:“……”
晏将阑幽幽道:“你直接说我这些年没长个儿得了,我不骂你。”
晏玉壶没忍住笑了出声。
晏将阑的五指轻轻在冰凉石门上一按,长大成人后宽阔的掌心将年幼无力的小手包裹住,好像相隔着十几年的光阴安抚着孤身一人崩溃恸哭的自己。
受过苦难太多,晏将阑并未再以往痛苦多做停留,手蜷缩着轻轻一抚。
原本全是狰狞血痕的石门瞬间干净如初。
宛如抹去当年的所有无能为力悔恨痛苦。
晏将阑起身看着外面的茫茫雨雾。
晏玉壶道:“……在药圃。”
这句话没头没尾,晏将阑却听懂了,微微一点头走进雨中,熟练地前去朝夫人的药圃。
药圃中的杂草已被晏玉壶处理干净,当年朝夫人所种下的灵草无一棵存活,放眼望去光秃秃一片。
——只有两座墓碑。
晏将阑踩着泥泞的土地缓步而去。
六年前从奚家脱身后,晏将阑曾动过想要回晏温山的念头,但每每都是走到山下便仓皇而逃。
十几年时间,物是人非,晏将阑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撒娇卖乖的晏聆。
此时终于万事尘埃落定,他终于能摆脱“奚绝”这个身份,正大光明地回到晏温山。
走到墓碑前几步的距离,晏将阑却像是走了数年。
终于,墓碑上的名字映入眼帘。
晏寒鹊、慕朝。
晏将阑的眼睛像是被这两个名字刺得一疼,敛袍跪在墓碑前,好似琉璃的漂亮眼眸缓缓褪去无情和冰冷,蒙上一层一碰就碎的水雾。
在来时路上,晏将阑心中想了太多话要说,他想要像个孩子般向爹娘诉说自己的委屈痛苦、倾诉十几年的思念和遗憾。
但到了跟前,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晏将阑只是安安静静跪在那,任由雨水淋湿衣袍。
墓碑上凝着水痕缓缓滑落,晏将阑伸手想去抚摸,指腹在冰冷石碑上一碰,那股寒意突然像是一道雷,骤然将他击垮。
晏将阑挺直的腰背一点点弯下,他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地面上,浑身微微颤抖。
许久后,他终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悲泣。
晏将阑在墓碑前跪了整整一天,没有说出只言片语。
翌日一早,淅淅沥沥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下。
云销雨霁,水木明瑟。
晏将阑微微仰头看着天边朝阳,终于说出一句话。
“爹,娘,雨停了。”
他俯身磕了个头,露出一抹淡笑,起身后退半步,轻声呢喃。
“我走了。”
连绵下了十几年的雨终于停歇。
自此后风光月霁。
晏将阑又低低呢喃了声:“我走了。”
墓碑好似在默默注视着他,光滑石碑上的水痕滴滴滑落。
晏玉壶站在不远处一直等着他。
晏将阑转身一步步离开,朝晏玉壶一笑:“走吧。”
晏玉壶点头。
两人宛如少年时那般,顺着成百上千层石阶缓步而下,将一切苦痛、思念、遗憾留在背后。
再不回头。
***
北境的此地无银城十分热闹。
自从恶岐道从长川底搬到城中后,偌大北境边境便开始陆陆续续人来人往,都想知道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恶岐道到底是什么模样。
玉颓山除了在晏将阑面前勉强算是个正常人,其余时候疯得要命,行事做派从来不考虑后果。
他一心只想哄晏将阑高兴,将八月廿八幼弟过生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