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绵延千里,皑皑白雪上并排留下两道相似的脚印,一道走得更快更远,最终停留在一棵雪白的枯树前。
脚印的主人身着白色狩衣,露出一小段白玉似的皮肤,若不是那头深紫的长发与围在脖颈处的同色薄纱被衣,他几乎像整个人融进雪景当中。
他在树下站定,转身朝另一个人招手。雾凇上飘下几朵晶莹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少年头顶。
另一个人穿着从山洞里临时找来的黑色短袖短裤,神态自若地行走于冰天雪地之间。
他加快脚步走到少年的面前,眼尖地发现对方头顶多了快要融化的雪花,有些不虞地皱眉。
“为什么不戴草帽?”
“不想戴——”
少年兴致勃勃地回答他,同时用左手轻轻抚摸树干上的霜花,并转头对面前的人说,“刚才远远看见它,感觉这棵树很孤独。”
幼稚,人偶心想,雪山的景色十年如一日永恒不变,像自己一样待上数天便只感觉索然无味。
但他没有露出不耐的表情,少年没等回复便用另一只手牵起他的手,没接触树干的右手干燥而温暖。
似乎诞生那日,人偶牵着他走到篝火前的举动留下了牢固的第一印象,哪怕后来他已经不会主动这么做,对方也会自然而然地在同行时牵着他的手。
……自己什么时候默许这种事的?
“你想要我戴吗?”
“随便你。”
人偶凉凉道,却也没有挣脱手中的热度。
少年闻言摘下他头顶的草帽,往自己头上一戴,“听‘你’的话,不要不开心。”
谁不开心了。
人偶目光凉飕飕地瞥他一眼,“继续走吧。”
两人再次踏上下山的路,戴着草帽的少年乖乖地跟在他的身旁,丝毫没有怀疑对方是否会欺骗自己。眼前是无尽的纯白雪原,脚下根本看不见道路,他们不如说是全凭人偶的经验行路。
他曾经踏遍整座雪山,为了寻找最适合那个“茧”孵化的地点,寒流以山顶附近的那根长钉为圆点向周围辐射。他们所待的山洞里的物资在今早就已耗尽,尽管那人的身体似乎有别于凡胎,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人偶。
他们最好在入夜前赶到山脚。
不知走了多远,太阳在头顶生成一片巨大而耀眼的光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雪地上,折射出钻石般细碎的光芒。
眼前一片光斑乱闪,少年眯起眼,左手压低帽檐,但从地面反射的刺目白光仍让他的双眼不自觉流出眼泪。于是他索性换了只手,用左手牵着人偶的左手,放慢脚步走在他身后。
被当成遮挡物的人偶:“……”
他的脚步一顿,两人身高一致,理论上还真的能够挡住身前的阳光,但哪怕走在身后,只要睁眼看路就一定会——
少年比他慢一步停住,帽檐轻轻磕在人偶转过去的额头上。草帽被顶得微微抬起,和他长了同一张脸的人原本闭着眼,因为刚撞到人所以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眼中泪光闪烁,随着眨眼的动作簌簌掉下几滴眼泪。
“……”看到自己的脸露出那个被背叛的倾奇者才有的表情,人偶一时间心情复杂。
回想起过去为数不多几次流泪的经历,无论哪一个都实在令人感到不快……最终他抿起嘴,抬起另一只手不算温柔地擦掉了碍眼的泪痕。
途中对方想要睁开眼,被他轻呵制止,“闭上眼。”
擦完泪又替人压低帽檐,人偶索性转回头眼不见为净,默许了对方跟在自己身后,总之早点离开这片雪地就行了。
钻石之路的尽头很快便出现了一排巨大的白骨,突兀地立在山壁或雪地上,像一座座高耸而弯曲的白塔。
人偶脚步不变,这本就是他上山时曾经探索过的地点之一,再往前一段路就该到达河边了。
他远远就听到了一阵沉重而缓慢的心跳,仿佛是整座雪山在呼唤。
左手紧了紧,跟在身后的人出声询问,“我们经过什么了吗?”
人偶顿了顿,回答。
“一条死去的龙。”
魔龙杜林。
当年的坎瑞亚战争给各国都带来重创,哪怕人偶是在战后才被雷神造出,也在与人们生活的几年内听闻了许多事迹,其中就包含堕落的“黄金”炼金术士与她创造出的漆黑魔兽。
他们行走在龙骨之间,此地距离长钉已十分遥远,又接近与草原接壤的河边,数十年过去,原本庞大的尸首如今只剩下一副被霜雪覆盖的骨架——但是,曾经进入那个血红洞口的人偶知道:那个不断传来咚咚咚的心跳声的东西,正是魔龙的心脏。
咚……
咚咚——
随着他们距离那颗心脏越来越近,身穿狩衣的少年也听到了清晰的心跳声,因为闭着眼,那声音仿佛就贴着耳边传来。
咚——
有一刻,二者的心跳声几乎重叠在一起。
过于响亮的心跳声掩盖了另一道陌生的呼吸声,等走近才发现一个学者打扮的男人站在一块发着红光的石头面前,正俯身观察着什么。
人偶的脚步猛地停住,同时将少年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