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死!
高个的男人喘着粗气,逃命般的离开河边,他的脑中不断出现那个充满杀意的眼睛,仿佛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
一路上他总觉得有东西跟在后面,像有一回他们在须弥偷猎被一头长鬓虎盯上,男人提醒身边的同伴,却只得到几句骂骂咧咧的抱怨,胖子还捧着自己缺了块肉的手。
无奈之下,他只好边跑边频频回头往身后看。
天色将晚,天衡山一带本就人烟稀少,他们干这行勾当的,也不会选择有千岩君巡逻的官道。因而身后的土路蜿蜒曲折,两旁树丛茂密,在山体的遮挡下显得更加幽暗,仿佛一张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巨口,随时都会将他们吞没。
好在两人很快跑到据点,其他人见他们一脸慌乱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就看到胖子被猫咬了一口的手,那伤口还没一条黑背猎犬咬的严重。
众人纷纷大笑,开了几句玩笑后就进到不远处的树林里,他们要趁夜搬上铁笼,将这些动物卖往别处。
胖子手上有伤,留在原地包扎。
高个男人反常地没有跟着兄弟们嬉笑几句,而是手脚隐隐发抖地站在胖子身边,神经质地向后望着昏暗的树林。
过了几分钟,他抬手拍了胖子一把。
“喂……你觉不觉得有点太安静了?”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还盯着身后的山路。
“他们是不是离开有点太久了?笼子不就在附近吗?”
“别碰我这只手!”胖子吃痛,一把拍开他的手,他费劲地拿绷带自己止了血,但伤口处还是痛得他疯狂咒骂那只白猫。
“草药放在哪里?你今晚怎么跟撞鬼似的,妈的!受伤的是我好吧!”
他转身四处寻找包裹,山上刮来一阵夜风,胖子身体一顿,突然觉得血腥味似乎变重了一些——
身后很安静,原本一路上神神叨叨的同伴没有回答他。
“喂,问你话呢,你不会真傻了——”胖子不耐地回过头。
一道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一个人跪在地上,胸口被刀刃贯穿,背后露出一截染着血色的银白刀光。
胖子手中的背包落到地上,人在极度恐惧中往往发不出声,因为不希望自己被捕猎者注意到。
他倒退一步,下一秒,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到身上。
那个前不久还听过的,还恐慌地让他们将猫归还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响起。
“你是最后一个。”
什么……最后一个?
胖子的脑浆像是凝固了,每个字眼都咀嚼得尤其吃力,其他、其他人呢?
你觉不觉有点太安静了?
高个男人的话语在脑中惊雷般响起。
少年将刀从尸体的胸口抽出,男人只觉得仿佛有个白色死神一闪而过,心脏瞬间紧缩到几乎爆裂,但他没死,只是手腕处传来一阵木纳感。
他僵硬地低头,看到一只熟悉的被咬下一块肉的手掌,落到地上轻轻弹起,然后被穿着木屐的脚踩在脚下。
胖子的双耳出现阵阵耳鸣,明明看见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被踩住,但大脑却一片空白,手腕处有温热的水流在不停流动……水流?
一阵天旋地转,迟来的恐惧袭来。
是他的血!是他的手掌!
男人发出凄惨的嚎叫,瞬间瘫坐在地。惊恐的视线落到少年的身后,那里有一地的鲜血与尸体,曾经属于他的同类的肢体、如今是他活生生的地狱。
胖子的脸因剧痛和恐惧扭曲变形,目光落回那张沾了血也依旧美丽的脸上,他陡然止住哀嚎,却怎样都挤不出讨好的笑,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不成句的求饶:
“放……放过我……”
那只白皙的脚微微用力,只听得掌肉被踩烂发出“噗噗”声,然后是骨头根根碎裂、“咔擦咔擦”的细碎声音敲在男人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啊、啊啊……”
他恨不得大声求饶,却只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呻.吟,身下的土地渐渐湿了一滩,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骚味。
“叫大声点。”
冰冷刀尖抵上他的额头,上面布满斑驳的血迹与,一滴黑红未干的血滴在男人的鼻尖,近在咫尺的代表死亡的腥味让这具肥硕的身躯狠狠一抖,竟是再也止不住战栗。男人张嘴数次,终于大声哭求道:“求——求你!”
话音未落,刀尖如扎进豆腐一般穿透他的头颅。胖子身躯重重一震,直直倒下了。
一身血污的人偶抽刀,向下一挥甩去其上血肉,转身绕过一地的血泊,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相比先前踏上这条路时的疑虑与不安,此刻那张脸毫无表情,仿佛是一张精致却空白的脸谱。
……一次又一次、他又是孤单一人……
无尽的愤怒烧灭后只剩下冰冷的茫茫灰烬,那些因着即将到来的旅行而生的隐秘盼望,如今统统变做笑话来嘲笑他的愚蠢。
一如那个雪夜,人偶放火烧掉了山脚的屋子。在独自离去前,他走到河边想洗去一身的血迹。
往下游流去的河水渐渐从鲜红变回清澈,少年拧干重新变得洁白无瑕的狩衣,沿着河畔寻找自己遗落的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