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钟声叹息着远去,光芒消散,甘霖从天而降,齐然也从空中坠落下来。
如残叶般坠落。
像极了谢凉在卦象中看到的那一幕。
他满心惶然,扑着过去接他,却迟了一步,眼见着那柄冰霜长剑呼啸而去。
齐然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他怔了一下,一张棱角分明的少年脸庞映入眼帘,墨色发间坠着熟悉的冰蓝流苏。
抱着他的少年也僵住了,他那双清澈透亮的浅色瞳眸困惑地睁大,似乎还没搞清眼前的状况,手脚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少年到底不过是初生的剑灵,有点受不住齐然的打量,他别开眼,藏在发间的耳根微红,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妥帖,缓缓地抱着他从空中落下。
剑灵化形已经是传说中的事了,但此时谢凉也好,谢臣也罢,全都没有对此多出半点关注。
他们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想把齐然接过来。
只是手举到半空,谢臣想起齐然对他溢于言表的抗拒,犹豫了一瞬,便被谢凉抢了先。
不过剑灵少年半点也不配合,见他伸手过来,心念一动便弹出一道剑气把人拍开。
谢凉心急如焚,没心思与他计较,上前便想探查齐然的状况,却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滚。”苍白的唇漠然开阖。
谢凉一愣,心里忽然灌进浓浓的不安,雨水把他的长发打湿,额前的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上,让他看起来异常狼狈。
但他却半点也顾不得自己,一双黑眸紧紧盯着齐然,不自觉地透出了一丝哀求。
齐然在这样的目光里,轻轻地弯了下唇。
那是一个虚弱而轻浅的笑,也是一个,充满恶意和讥讽的笑。
他就那样笑着,看着谢凉,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这句话刻到他的心上,“天机楼楼主,果真名不虚传,算尽天机。”
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断了。
谢凉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渗透进肌肤,顺着血管迅速蔓延,让他的五脏六腑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张了张口,却只听见嗡嗡的轰鸣声在脑海里炸响,双手痉挛似地轻轻颤抖起来。
“你...是你——故意的...”他暗哑难言。
然后下一刻,齐然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来。
他的脸上尽失血色,声音轻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中,可却又是十足的挑衅,“对,是我。”
那么的镇定,那么的嚣张。
又是那般耀眼,如同晴空骄阳。
谢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血液在血管里一寸寸凝滞,他说不出话,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死死地盯着齐然的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平安度过了情劫,明明卦象早就改变,苏祗已死,一切都结束了,他可以活下来了啊,可是为什么,他却要这样做......
齐然嗤了一声,“为什么?”
“翻云覆雨的滋味很好吧,轻轻拨弄一下棋子,就能让所有人被你牵着鼻子走,谢臣,苏祗,我...无一例外。”
“可你自作主张为我渡情劫,自以为是地救我,问过我一句吗?”
长久的沉默。
齐然讽刺一笑,“哦,我忘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楼主这么伟大奉献,不惜己身犯险,是个人就应该要感激你的,毕竟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想活呢?”
“可是我啊,偏偏就是讨厌极了。”
讨厌到不想再看到你,不想活下去,即便代价是自己的命,也非要打破你的算计,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不——”谢凉眼里落下泪来,他一向是那么镇定的人,此刻却压抑不住情绪,眼泪一颗颗地砸在地上,“对不起,我只是想要让你活下去………”
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即便你不信他,不爱他,利用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那真是可惜啊……”
他说着可惜的话,眼里却没有半点可惜的意味,“不能如你所愿了。”
以自身血肉生机灵力为代价打开界门,他本是一时都不能多活的,但大道却馈赠了齐然一点生机。
这点生机足以支撑他百年不散。
但是,何必呢?
魔子已除,世间太平,天元宗蒸蒸日上,他没有停留的理由。
不过是徒然。
“脱离程序启动中……”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齐然勾了下唇。
一缕山风吹过,他闭上眼睛,露出一个笑容,随即整个人也如同这阵风一样,化作漫天星尘,疏忽不见。
而他最后说的是——
“谢凉,天道骗了你。”
“谢臣从不是我的情劫。”
**
距离那场大战已经百年。
这一百年间,世事变幻无常,有人历劫飞升,有人无缘大道,也有人堪不破,执迷虚无幻象。
天元宗长盛不衰,却没人知道“不知寒”折戟沉沙,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