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敏叔叔对我很好喔,不仅一眼就看穿了我对秦颜同学的心思,还拼了命地帮我找机会跟她搭话。
先是让根本没法再拉琴的她教小朋友们拉提琴,后又想方设法让她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
虽然我不否认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喔,
但是……
操!能不能不买见手青那种毒蘑菇啊!
我上一次吃过之后食物中毒,看见张牙舞爪的小人在天上飞。
:)
——《江公子尬撩日记》
天地希声,少年长久地望着她,眼神执拗而认真。
秦颜愣了一阵,视线与他相接时,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男生往眼瞳深处带。
海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掀起巨浪。
半晌回过神,她噗嗤笑出了声:“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
“……诶?!”
冷静下来之后,江连阙的理智也慢慢回流。
一切重头说起。
秦颜小时候在明里市学琴,曾通过海选参加童话电影《星轨》的主题曲配乐。
那部电影的导演是业界难得的鬼才,坚持认为只有小孩子才能拿捏住乐曲内细致而天真的感情,不惜花重金在全国海选琴童。
机缘巧合,最后留下来的人只有两个,秦颜和曲映寒。
更确切一些的说法里,其实留下的人只有秦颜——但她最终在曲家那个精致得像公主一样的女孩儿面前溃不成军。
缘由困扰了她很多年,后来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少了张曲映寒那样苍白而无辜的、让父母心有不忍的脸。
世上是有那样的女孩子的,只要一哭,就什么都有了。
“我觉得我这段经历,你可能是知道的。”说到这儿,秦颜突然顿了顿,“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我过去的事,但既然你连曲映寒是不是封杀了我——这种话都问出来了,我觉得还是从头解释比较好。”
江连阙哭笑不得,又只能点头。
他的确是知道的,很早之前,早在滨川市他遇见她,就知道这件关于曲映寒的事。
可她现在是真的不记得他了,也不记得她曾经亲口将这件事讲给他听过。
“本来我觉得临时换人也没什么的……虽然有点小郁闷,可小孩子嘛,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秦颜说,“但我没想到,录制主题曲正片那天,又把我给叫过去了。”
虽然不太明白用意,但她仍然意外又欣喜地参加了主题曲的录制,打越洋电话告诉远在国外的父亲,她在十一岁这年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首歌。
她比任何人都期待《星轨》的上映,等啊等,等到电影的成片登陆院线,等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主题曲做预热宣传,兴冲冲地点进主创名单,却在提琴手一栏见到了曲映寒的名字。
没有她。
整个主创名单上都没有她。
后来那首曲子被业界赞赏,在国内外揽下大大小小的奖,提琴手曲映寒的名字被人一次又一次地提起,都从始至终与她无关。
而比起那时候小少女从九万里高空坠回陆地砸出一个坑的水晶玻璃心,现在的秦颜已经能平静地把事情叙述完:“‘秦颜’作为提琴手,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查无此人’的。”
这是来自无法出面为她伸张正义的父亲的另一种善意,既是保护,也是为了避免多余的流言。
将正面的信息一并抹除,恶意的揣测便会失去扎根的土壤。
“那……”江连阙愣了一下,“再之后呢?”
“再之后,我被父亲送到滨川市,寄养在小提琴家池素的家里。”秦颜移开目光,“你上次没说错,我原本确实是被作为‘db’的选手来培养的。”
只有使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去对抗世界上的不公。这样浅显的道理,父亲在很多年前就用在她看来不太正确的方法教会她了,可她却是很久之后才真正地懂。
第二遍听别人的故事,江连阙仍觉得舌根发苦:“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秦颜没有立即作答,她将头转回去,随手将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
女生的头发黑而直,被温热的风带着在空气中划出小小的弧,像一张细密的网。
她望着操场上奔跑追逐的小朋友发呆,许久,笑了笑,语气和缓地道:“我听说每个音乐家都会在枕头下放一杆枪,一旦有朝一日失去听力,就饮弹自杀去见上帝。”
她一手落在扶栏上,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耳后的疤上碰了碰。
日光扶暖,风声渐缓。
耀眼的阳光里,他听见她的声音:
“江连阙,我听不见了。”
“跟曲映寒没有关系,这才是……我回来的真正原因啊。”
把话说开,秦颜莫名觉得轻松了很多。
她不知道江连阙为什么好像十分了解自己的过去,但她不喜欢猜测揣度,能开诚布公地把事情说出来,最好了。
江公子却变得很紧张。
下午的音乐课轮到他教小朋友们弹钢琴,秦颜站在窗外的花圃里浇花,落在手上的水珠圆润如同珠玉,水汽四散之际,少女身后一片繁花,浸没在一片阳光的暖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