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深感不值的还有代战,这位西凉国深受宠爱的公主,在落入这似真似假的幻境之后同样接受到了来自原本已经故去的西凉国主与王后的、不一样的教育。纵使身为西凉王的独女,但国主也好王后也罢,似乎都没有想过将代战捧上女王的宝座。自小耳提面命对她最大的期许,不过寻个情深意重文采武功皆是不差的驸马,生下孩儿。待得国主和王后百年之后,便将西凉交由驸马和代战共同执掌,待得日后,再将王位传递到有着彼此共同血脉的孩子手中。
即使代战文采武功并不曾输过任何西凉男儿,即使年少无知之际,代战也曾放出过女主天下统帅西凉的豪言。
那又是什么时候,她开始甘愿洗手作羹汤退居幕后,放弃一切只为成就另一个男子?
是世间的情爱叫她迷了眼,是她女子的身份,叫她不愿居于男子之上使心上人难堪。
原来,自诩明媚张扬的代战公主,竟也是一个做小女儿姿态的妇人。代战自觉身为西凉女儿,并不像中原女子那般呆板无趣,毫无生机,可之做法,同那些哭哭啼啼柔弱不堪的中原女子,又有何区别?
生活不仅有眼前的情爱,还有天下众生、有那些属于她的西凉百姓与臣民。做为西凉王女的代战原本应当比普通女子更懂更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瞧瞧这些年,她又究竟做了什么?为着一个男人将属于自身的责任与权力让渡出去,仅仅是为了换取那一份带着虚情与假意的夫妻和谐。这样的做法,当真值得吗?
原本沉溺与世俗情爱不曾真正了解过自身职责与权力的代战或许说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值与不值,可当她如同男子一般接收到那些教育之后,明白做为王女所应当承担的责任与义务,她忽然就那么不值,不是为着自己,而是为着曾经的父王母后、为着她西凉的百姓。
代战不愿意去深究,此前的父王母后为什么宁可将希望寄托于她所选定的郎婿及日后生下的孩子,也不愿好生培养自己,让自己承担起王女的职责。可当她于此真假不知的幻境中,日复一日的接受一个正常国家对继承人的教育,她忽然就明白自己曾经的做法是多么的无知可笑。
爱上一个人本不应当是错,但无论如何也不应当,为之放弃自己的原则与做法。更不应该为此,抛却自身责任与义务。
并不是说风黎有一瞬间改变人想法的力量,或者说她便是有这种力量,也不会对着凡人随意施展。而是王宝钏、代战此前虽不曾找回自我,但于天下女子、芸芸众生之中,倒也算不得太过愚昧。只不过由于原本的命书轨迹,及所接触的人事物于潜移默化间不知不觉的影响,拘泥于方寸之间,不曾看过更加广阔的世界,见识到更多的天地。故而深陷其中,不愿醒来。自然,是一副浑浑噩噩索然无味模样。
这世间,真正能够救赎自己的唯有自我。将希望与目标寄托于别人身上,永远是最愚蠢之做法。即使你所寄托的,是无所不知的神明。
时光如水般流逝,命书幻境之中更是一眼数年。这幻境依托风黎手中的命书而存在,虽然虚假,于个中亲历者而言,却又映照心中至深处所所思所想。真耶幻耶梦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纵使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这不过是那占据了自己肉身的妖孽所造的幻境,可身处其中,王宝钏却是不由得大受惊叹与振动,不知不觉的深陷其中,不愿醒来。这般同男子一般接受教育并且被寄予厚望的日子,委实太过美妙。
她是后院的花、乡间的野草、水中的浮萍,不自觉的追逐着大树的遮蔽与赏识,这本当是她命中注定的道路。而自降生于此世间开始,周边的一切,不管善意还是恶意,都在告诉着她,花也好草也好浮萍也罢,都是无法成为大树的。日复一日下,她便以为自己就是那花、那草、那浮萍。全然不曾想过,她也可以成为那遮蔽风雨的大树。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走上另一条道路。亦没有人告诉她,她可以走上另一条不同的道路。久而久之,她便也告诉自己,她这一生中,唯有一条道路走到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方是正确。
因而当王宝钏再度见到少年薛平贵的时候,她的内心中竟然无有半分波动。
“小姐莫怕,那恶棍已叫小生打跑。”
见王宝钏面无表情直愣愣的盯着自己,薛平贵双目含情,对着王宝钏拿出自己刻意演练了无数遍的姿态,俯身自报家门道:“小生薛平贵,见过小姐。”
身材高大的少年薛平贵虽衣着寒酸,却不掩俊秀面容,更兼之言语温和举止从容行为有礼,莫说是长在深闺不曾见过世间险恶的王宝钏,便是那些个经历了风风雨雨的老妇人见了,也得道一声好一个样貌端正的少年郎。
只是看着少年薛平贵这一番做派,王宝钏心中却陡然生出一股无端的恶意来。
这恶意来得快去得更快,王宝钏本是天真善良的官家小姐,纵使身处贫穷困苦之中也不曾有过任何戕害人命的想法。甚至于在知道自己苦守十八年等待的良人已经另行娶妻生子后,她也不曾有过过多的怨怼与愤懑。她是善良的、贞烈的、有操守的。只除了在同父母亲人作对方面......自认识薛平贵之后,她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