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自汉临漠走后,没再穿过艳色。
因着不住在总督府,他基本不用穿官服,绯色的从一品官服被挂起,燕熙平日除帽除冠,只简单用素带系发,每日都是一袭极素的白衣。
不议事时,他垂发半挽,墨发白衣,沉静地坐在那里。病弱掩去了锐利与威势,他深藏的稚气浮出些许,在哀毁中做回了那个十九岁的少年。
大病初愈,形销骨立,他把累和痛在那场大病中洗净了,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懵懂地立在西境的风里。
节气已过霜降,南风已逝,北风呼啸,竹宅里还留着青色,那是浓秋里仅剩的生机,燕熙时常会站在正房门口的竹铃下,听着那若有梵音的竹铃声,久久凝视竹丛的青色,被秋风吹面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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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和周慈一直没有告诉燕熙汉阳身故之事,可纸包不住火,燕熙有自己的情报渠道,终究是会知道的。
汉临漠的尸身运回了靖都,与他的父亲汉阳定在了同一天出殡。
这天宋北溟特意告了假。
他交代紫鸢和暗卫仔细观察燕熙这些日子接触的人和事,确认了燕熙还未听到汉阳的死讯。
这很反常,因为汉阳身故的消息在京中已经不是秘密,燕熙作为一境总督,各式公文往来和邸报都绕不过他,他必定会得知。
可燕熙竟然不知。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专门封锁了这条丧报通往燕熙的所有渠道。
此非一人之力能办到,便是天玺帝发话也不管用。消息是最难拦的东西,随便一张嘴一张纸就会把消息带到任何角落。
那么,必是多人合力,靖都、途中、西境的上上下下皆有人用了心思不叫燕熙知道。
想到这里,宋北溟了然了。
关心燕熙的人有许多,这些人都还在心疼着燕熙那场大病,生怕燕熙受不住又病一场。
接连生病,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这些人没有商量,默契地保护燕熙到现在。
只是,最多也只能瞒到现在。
汉阳贵为太子太保,一旦出殡,便是天下皆知。就算封锁了燕熙的耳目,百姓、旅人、路人,任何人张口一说,就能给燕熙致命一击。
而且,剥夺燕熙为汉阳和汉临漠送最后一程的机会,对燕熙而言过于残忍。
宋北溟不肯让别人往燕熙心头上插刀子,他只能自己来告诉燕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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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正,燕熙看宋北溟还未走,又联想到昨夜里宋北溟规规矩矩没有碰他,便在心里打了个激灵。
他计算着日子,觉得差不多该到汉临漠出殡的日子,宋北溟郑重其事如斯,大约就是为着此事。
然而,又似是不止这一件事,因为他和宋北溟皆不是感情用事之人。西境战事紧迫,事事都缓不得,宋北溟身为一军主帅,歇息一日,耽搁的是整个西境的做战计划。
能叫宋北溟如此担忧和重视的事情是什么?
燕熙心中升起不安,很轻地问:“今儿有事?”
宋北溟看着燕熙好不容易褪去的病颜,和那花了好多心思才养出的二两肉,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无论如何斟酌措辞,事实本身还是太残酷了。这叫他怎么开口?
燕熙看在眼里,心思转动。他将微妙的异常连在一起,略一计算,便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那么,西境的事情瞒不住他,只可能是靖都有事。
靖都——燕熙琢磨着这两个字,心一下提起来,会是谁呢?他挨个想过自己牵挂的人,很快就停在了汉阳的名字上。
他出靖都前就托周慈去看过汉阳的心疾,老人家年纪大了,稍有不慎,便有不测。
“是有人出事了吗?”燕熙望进宋北溟的眼底,“是汉太保吗?”
宋北溟一怔,他在这一刻很想摇头,可他只能残忍地点头。他做的一切预设和计划,在燕熙的洞察里都是徒劳。
燕熙在他点头后垂首,陷入沉默。
宋北溟看着燕熙,心想他的微雨太通透了,这样的人哪里瞒得住。
宋北溟轻轻将人揽进怀里,他甚至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碰碎了。
宋北溟一直觉得燕熙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之处,那是一种在美貌和聪慧之外,让人无法忽视的特点——恍若白瓷般精致易碎,又如韶华灼灿易逝。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大抵人一旦美丽聪颖到过分的地步,连老天爷都要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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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是人间惊鸿,风袂翩跹留不住。
病后的燕熙,这种易碎和易逝感更甚,他单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宋北溟都要时刻去看一眼,生怕下一刻人就不见了。
深秋的风已满是冬意,呼呼地拍着窗子。
宋北溟抚着燕熙的发,生怕多说一个字都会惊走这片轻鸿,可现实那么残忍,宋北溟词穷地说:“汉太保为人所害,淳于南嫣已手刃凶手,幕后主使正在清查。”
燕熙沉默许久后说:“今儿是汉太保出殡的日子吗?”
宋北溟哽声说:“是。”
“梦泽,谢谢你告诉我。”燕熙起身,赤足往衣柜走去,打开柜门,抬手解了衣带。
细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