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喜在殿门外煎着药,听到里头的人在喊水,他无动于衷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许久才阴着脸进去。
榻上躺着一人,皮肤苍白,唇无血色,脸额处泛着高.热的红,四肢用布条绑在榻的四角,手腕因挣扎被布条勒出狰狞的伤痕。
床上的人发着高烧,神智不清地喊:“水,水……”
此人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身体中央的位置洇着血迹,他在晕迷的边缘煎熬,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动静,努力地睁开了眼。
他见着有个穿太监服饰的人在寝殿里走动,挣扎地喊:“给我水……”
清喜听他唤了好几声,才走近了,讥诮地说:“大长公主也有今日,连口水都没得喝?”
燕桢儿嘴唇皴裂,他用力振动了下,通过疼痛让自己清醒些许,他艰难地辨认清喜的脸,冷淡地扯了扯嘴角。
借着好不容易缓过的神智,他极慢地道:“陛下让你伺候我,你这样办事,不怕被问罪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清喜狞笑起来,“我是四殿下的首领太监,大长公主‘亲自’去给四殿下下毒那日,我就在跟前。陛下安排我来做你的内侍,我还怕什么问罪?”
“你——你想怎么样?”燕桢儿脸色变得很难受,他挣动了下,“放开我。”
“我倒是想放开你啊,长公主若是病死了,我家主子的仇不就正好报么了。”清喜阴恻恻地说,“只是御医说了,你刚切了子孙.根,那地方的伤口稍有不慎便会要命。怕你翻身压坏了,才特交代我给你绑上了。怎么着,大长公主要我给你拆了?”
“不用了。”燕桢儿停止了挣动,某处的剧痛叫他冷汗直流,他重重吸了口气,“可你也不敢杀我,陛下留着我的命,你若是弄死我了,你也活不了。去给我倒杯水来。”
“死到临头了,还想拿捏下人。”清喜刻薄地道,“水你是暂时别想喝了,你伤在那种地方,大夫说最近少喝水。”
燕桢儿渴得喉咙冒烟,身体枯竭的痛苦快要盖过疼痛,他哑吼道:“我要水!你我之后且都呆在一处了,你若是想我配合多些,最好别让我太难受!”
清喜无所谓地由着他威胁,但到底不敢将人渴得过分,再过了一柱香,终于给了一碗水。
燕桢儿晕晕沉沉地忍受着痛苦,烧得快要失去意识时,听到奉天殿传来“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的山呼声。
他一阵恍惚后,遽然怒火攻心,剧烈的咳起来,他的目光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呛痛中阴鸷起来。
“燕楠,你如此迫不及待地立太子,是怕什么呢?”许久之后,燕桢儿终于在疼痛中得了片刻喘.息,阴诡地笑起来,“你掩盖不了的,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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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立太子的大典在加急筹备,礼部的官员没日没夜地运转,大典那日万里无云,是个好日子。
燕熙已入住东宫。
丑时初就有司礼官在正殿门外叩拜:“恭请太子殿下起身。”
然而正殿大门紧闭,无人应答。
守着门的望安神色镇定地走下台阶说:“殿下近来诸事缠身,昨夜睡得晚,我瞧着时辰尚早,不如再让殿下歇息一会?今日仪程繁杂,殿下怕是有得累的。”
司礼官瞧向天色,正犹豫间,望安使眼色叫人请他去吃茶。
东宫的宫人们热情得很,司礼官们一通簇拥着外走,只得一再嘱咐:“最多只能半个时辰了,咱们把旁的事情先备妥了,回头殿下起身只要换了朝服便是,千万别耽误了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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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正殿里。
燕熙原本掀了一角床帐要应声,又被拉了回去。
他的手滑下锦帐,滑到末端时忽地绷住了,修长白净的手指拽着那帐子微微痉.挛,那指尖上都是汗,在锦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迹。
有一只刚劲的大手跟出来,捞着他的手,五.指.相.交,把绷.起来的手指深深地按进锦褥里。
许久之后,燕熙那可怜的手指终于虚脱地摊开了。
可那只控制着他的大手还是不放过他,把他的手彻底捞到帐子里头去了。
燕熙被翻过身,脸埋进大迎枕里,他的手终于得了片刻自由,刚要去抵人,一对细白的腕子便被捉住了按到头顶上。
燕熙叹.息.唤道:“梦泽……”
宋北溟只“嗯”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把着人,又俯了下来。“已然……许多天了,你这气还没消……”燕熙弓起身子,埋.进软枕的脸偏开些地道,“那天不是说哄好了么?”
“哄好的只是你诓骗我的事。”宋北溟看燕熙又出了一身的汗,稍停住道,“把我遛着玩儿,愉快么?”
燕熙得了片刻松快,调子有了些劲:“愉快啊,看你天天蒙在鼓里讨好你的大仇人,多好玩儿。”
“好狠的心呐,”宋北溟发狠地道,“你我都滚过多几遭了,连个底都不透给我?”
“榻上的事和性命攸关的事儿,能是一回事么?”燕熙趴在那儿,无处可逃地道,“五年前你就想要我的命,叫你知道了我是谁,我怕死在你榻上。”
宋北溟气笑了:“怎么着,现在不怕了?”
“这是孤的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