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不大,河风阵阵拂来,温柔又带点湿意,
燕熙却急得冷汗簌簌。
他有一瞬的愣神,而后大脑飞速的运转。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都将军,烦请转告小王爷,下官今日身体不适,恕不能奉陪。择日登门谢罪。”
燕熙说完,不待都越回话,急步遁走。
燕熙在朝上辩口利辞、对答如流,没有半点病态,一路出宫,也是款款而行。
偏生一见到宋北溟就这副急欲逃走的模样,还用了极为没有诚意的借口。
潦草得叫人无法相信。
在靖都里头,便是再看不惯宋北溟的人,对北原王都不敢这样。
都越好一阵哭笑不得,正欲举步去追,那边马车里宋北溟低沉地说:“不必追。”
宋北溟对虚空说:“方循,你跟着他。”
方循是宋北溟的近身暗卫,从未接到过去跟别人的命令,咦了一声说:“他?宣隐?”
宋北溟沉着脸,点头。
方循不敢多问,摸不着头脑地一跃而去。
都越回到马车前,宋北溟又说:“今晚到宣宅做客,带上小夏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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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一路急走,确定宋北溟的人没追上来才放心。
他甫静下来,立刻就发现有一双眼睛在跟着他,这人的路数,他几次遇到宋北溟时都发觉过。
是个高手。
宋北溟有暗卫,这不难猜。
但宋北溟把暗卫用在他身上,这实在是猜不透了。
燕熙懒得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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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离他远,燕熙想藏一方帕子便容易得多了,他回了趟工部,原本亲密的同僚见着他都躲远远的。
燕熙并不在意。
监察官本就要与官员们保持距离,他面色如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正忙间,他的下属左给事中何勉来报:“宣大人,都察院受理了您的弹劾,一会派人来接收刘秉案。”
燕熙点头,握笔沉吟道:“刘秉原级正三品,都察院此来至少要派正四品监察官来,算下来只有左、右佥都御史了。知道是谁来么?”
何勉道:“梅大人前阵才来过工部,想来会是他。”
燕熙放下笔,撑掌在案,面色微沉地对下属说:“我有事要公出,晚些回来。交接的文书我都写好了,都察院的人来,你接待即可,叫右给事中协助你。”
“是。”何勉微愣,他听说过宣隐和梅筠不对路,当下也没多问,应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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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方起身,门前便有人挡住了日光。
来人素花玉带束着绯色官袍,补子上的云雁振翅欲飞,四品官的服色。
对方不置一言地走进来,站在他案前。
不必去瞧对方脸,燕熙都知道是谁。
燕熙耐着性子,起身行礼:“下官见过梅大人。”
梅筠道:“我奉命到此彻查刘秉案,此案由你参劾,你又是工部都给事中,从今日起至此案查清,你跟在本官身边,配合本官查案。”
燕熙不紧不慢地说:“各类文书及证据,下官已整理好,交给左给事中何勉了,一会他会和您的人交接。我要说的,在弹劾书里写的很清楚了,再有什么细节,我的左右给事中也都知道,梅大人问他们即可。下官身为工科都给事中,身负监察工部之责,又向上对圣上负责,责重事多,恕下官不能全程陪梅大人,万望梅大人海涵。”
梅筠眸光微沉,冷声道:“宣大人今日拒了裴青时和宋北溟,眼下又要拒本官,你真以为单凭你一个人,能搅动靖都的水?”
燕熙不卑不亢地说:“既然梅大人已知我拒了一位正三品的副都御史和一位二字郡王,而梅大人只不过是个四品官,何苦来找下官浪费时间?”
梅筠愠道:“宣隐,你此番动了刘秉,以为就拔除了他背后的势力么?知道他是怎么上位的?这几年帮谁做过事?你想明白自己这次得罪的是什么人么?”
燕熙好笑地弯了眉眼,眼底却是冷凉,他说:“我知道啊。刘秉帮姜家、萧家都做过事,后面还有韩家生意的影子,甚至一众新权贵也时常找他办事。那又怎么样?”
梅筠怒意上涨,压迫地逼视他:“你是当真不怕死?”
燕熙站得笔直,毫不动容地说:“我宣隐就一个人,有甚好怕的?他们来再多人,我也不会失去更多了。”
一无所有,所以不会失去更多了。
梅筠盯着燕熙。
他眼前的这个男子,其实不过十九岁,模样尚未完全褪去少年的稚嫩。这么个美人儿在浓稠的官场上,像一朵孑然而立的白色花朵,好似任何一个人都能上手摘取,可偏又长了一身的刺。
那么柔弱,那么洁白,那么破脆,又那么尖利。
一点都不像他夜夜梦到的那个同样十九岁的人。
可他见到宣隐就是忍不住想要试探。
梅筠觉出微妙的古怪来,又在这咱古怪之中感到难受。
五年的忍耐,并没有让他的梦境减少,他越来越挫败地发现,他居然开始从每一个可能相似的人身上去找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他甚至疯狂到追着莱州王之国的车架狂驰了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