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家之长的鹿正青,在三个孩子面前始终是维持着家长的威严的,他鲜少会和自己的孩子们道歉。
他也不知道如何给自己的孩子道歉,哪怕此刻他对予安是愧疚的,他也只能憋出一句,对不起。
他想,等予安回去,他会好好弥补予安的。
鹿予安看向鹿正青,男人面容中可以看到岁月的痕迹,却依旧掩盖不住他儒雅温润的气质,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少向他示好的女性,但是他始终不曾理会。
从妈妈去世,到现在差不多快十年时间,他的卧室中央始终挂着妈妈的自画像,鹿家的家具摆放也始终和妈妈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哪怕偶有破损,鹿正青也只是嘱咐佣人买一模一样的补上。
他最爱的人永远是妈妈。
不可否认,鹿正青是好丈夫,也是好父亲。只不过不是他的而已。
其实对于每一个男孩子而言,父亲总是不一样的。
鹿正青对他而言也是如此。
离开鹿家的时候他还年幼,哪怕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忘记,他的记忆还是不可避免的渐渐模糊,直到有一天,他发觉他已经想不起所有与鹿予安相关的东西,妈妈、哥哥、爸爸什么都记不清楚了,他甚至也忘记了鹿予安这个名字。
他对过去的记忆只剩下少的可怜的零星碎片。
可鹿正青的脸,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忘记过。
记忆里,鹿正青抱着他举过头顶,他坐在鹿正青的肩膀上,举起双手,咯咯的笑着。耳朵边是妈妈慌张但带着怒意喊着“鹿正青”的声音。
这一幕不知为何他始终牢牢记在脑海里。
王茹的庇护是有限的,很多次他以为自己差点熬不过的时候,就靠着不断在脑海回想这段记忆支撑着自己。
他之前的人生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靠谱的成年男性,不是赌徒就是罪犯,而鹿正青符合所有他对父亲这个词的期待。鹿予安早已没有回家的执念,可是看到鹿正青和鹿望北之后,他告诉自己,可以在给自己一个机会,去拿回那些失去的东西。
只是后来他才发现期望有多重,失望就有多重。
所以予安想也没想道:“我不会回去的。”
鹿正青却并不意外,他知道予安气性大,他这一次前来已经做好准备,好好的劝予安回家,所以他只是说:“我知道你生爸爸的气,但是这一次回去爸爸一定会好好弥补你。”不在会像过去一样。
“相对鹿与宁一样吗?”鹿予安却嘲讽的笑了笑说。
鹿正青一愣道:“当然和与宁一样。”
偏心之人往往是察觉不到自己偏心的,在鹿正青看来,他一直对与宁和予安是一样的,甚至因为予安的任性,处理予安在学校的那些麻烦,他花了更多的心思。
可是没有想到鹿予安却说:“可我和鹿与宁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呢?要么我要么他。”
鹿正青眉头终于皱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但他还是耐心劝解予安,他只以为是他没有给予安足够的安全感:“无论与宁在不在,我们对你的关心都不会少。”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鹿予安的手。
他从没有想过放弃孩子之中的任何一个。
与宁虽然是收养,但是十多年的感情在他心中和亲生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亲人之间的联系并不仅仅只在于血脉之间。与宁也是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他始终记得有一年,他身体肝脏出了问题,一度严重到需要换肝,和自己血型相同的与宁没有丝毫犹豫,和主治医生说用他的肝脏,他甚至还偷偷停用了一直在吃的药。要不是他们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他病情好转并不需要换肝,但是他知道,他们都已经将彼此当做一家人。
而他养出来的孩子,他也清楚,从头到尾与宁几乎都在努力向予安示好,从未做错过什么。如果他仅仅因为一句话将与宁送走,那他成什么人了?又将做收养当做一件何等随意的事情?
“予安,”鹿正青伸出手臂,想要抓住鹿予安的手。“别任性!”
少年并不喜欢别人的靠近,他皱眉侧身正要闪躲,而这时另一只手却紧紧攥住了鹿正青西装的袖子。
少年抬头看去,是莫因雪。
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更疏冷,他在鹿予安前面,身影几乎将鹿予安盖住,他淡淡的说:“鹿伯伯,请不要这样。”
鹿正青眉心皱起,扭头看向莫因雪。这是他们的家事。
但莫因雪却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样。”站在莫因雪背后的鹿予安却出声,“如果你没有听清,我可以再说一遍,我永远没有办法接受鹿与宁。”
永远也不行。前世不行,现在也不行。
只不过他前世从没有勇气让鹿正青和鹿望北去选择,因为他知道被放弃的必然是他。
而如今,他已经不在意他们。
杨春归忍不住为鹿正青说情:“予安啊,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他们毕竟也是你的亲人。”
他神色暗了暗,抿紧嘴唇,他并不意外杨伯伯这样想,在他们看来,鹿正青毕竟是他爸爸,他们之间不过是一些小问题,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