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青最先反应过来解释:“因雪,你误会了,予安是不会画画。”
予安刚回来的时候,他恰好给与宁找了本地的知名画家教导,予安知道后,和家里闹了一会,他便帮予安找了与宁启蒙的老师教导,谁知道予安受不了画画的枯燥,才几天,就没有去了。
他没有办法,但是也无可奈何。
“是吗?但予安不会的话,手上怎么会有石青的粉末?”莫因雪看向鹿予安的手腕,“还是五青,世面上可不多见。”
所谓石青,是颜料的一种。
鹿予安低头看向自己左手,才察觉他小指上沾染青色的细碎粉末,是从李老头家拿颜料的时候碰到的。
“咦——”杨春归拉起鹿予安的手腕,拇指和食指细细捻磨,青绿色的粉末在他的指尖碾碎,他眉目舒展,面色惊喜:“确实是石青,这种天然颜料少见得很。”
所谓石青是用矿石做的一种颜料,这种颜料比起世面上流通的颜料,颜色更加鲜艳,是矿料通过特殊的方法研磨得到,在宣纸上被矾水固色后能够百年不变色,而予安身上的是五青,就是反复研磨制作五次后得到的颜料。
这种东西买都很难买到,只钻研国画的人才会有。
杨春归侧头深深看了眼鹿正青:“你怎么说予安不会。”
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责备。
如果说予安刚刚回来,鹿家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可是予安都已经回来这么久了。
为什么他的家人却好像对他一无所知呢。
孩子不爱说是孩子的事情,但是了解自己的孩子也是每个家长应该去做的。
鹿正青看向鹿予安,心里涌起莫名的滋味,在他眼里——顽劣不堪的予安永远也无法和丹青,亦或者画室里宛然一笑的妻子联系在一起。
而如今,他一眼看过去,予安隐隐也有了和妻子相似的眉目。
他才恍然惊觉,予安似乎变了。
鹿正青声音略微有些艰涩,心里隐隐有丝愧疚:“我确实不知道。”
但是这样的念头不过转瞬,就被长子的声音打断了。
“予安是最近学的吧?怎么没有和我们说啊?”鹿望北说的轻描淡写。
鹿正青也如此想到,可能是予安是最近刚刚学的,所以才没有和他们说。
鹿予安其实并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特别是这一年,他越见沉默。
鹿望北以为鹿予安并不会多少什么。
然而鹿予安却站直,走到他们面前说:“不。不是最近,我学了很久。”
他只觉得可笑至极。
这件事他从未刻意隐瞒,只不过他在鹿家整整四年,没有人察觉,也没有在意罢了。
只是此刻竟然被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人发觉。
他念念不忘十多年的亲人又算什么呢?他年幼仅剩的记忆里那些发誓会永远保护他的人又去了那里呢?
鹿予安看着鹿望北,目光却越过鹿鹿望北,看着发现他秘密的莫因雪道:“学过几年,跟着一位很出色的长辈学的,不算正经学过。”
可除了可笑之外,他的心里又有种难以严明的感觉。等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这种感觉叫做被人所注视。
*
这件事毕竟只是孩子之间的小事。
晚宴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菜色按照客人的口味,都偏清淡。鹿予安没什么胃口,结束后溜去厨房用小瓷盘短了块蛋糕出来。
从厨房回到的路上,鹿予安远远看见莫因雪端着香槟在花园和鹿正青几人相谈甚欢,他脚步慢慢有些迟疑。
月光下,莫因雪穿着白衬衣,身形高大,但衬衣下的身体紧实,大概喝了酒的原因,衬衣解开最上方的两个扣子,站姿也有些散漫,哪怕是这样的,他也有种莫名矜贵的气质。
这种气质他在鹿家父子身上见过,他们往来谈笑的人身上大多也是这样,自信骄傲,仿佛永远不会恐惧来自未来的不确定,鹿予安很不理解,他总觉得未来是一片黑暗的,黑暗中总是隐藏择人而噬的野兽,只要放松警惕,就会粉身碎骨。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些人眼中,未来为什么是光明,美好的。
但这种气质却能自成一个圈,将他永远排斥在外。
曾经他很想假装自己也有,但是他发现这种气质,是装不出来的,这是用数辈的财富权利堆积出来。
所以他还是不喜欢莫因雪,也不喜欢那些人。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那边鹿正青似乎有事离开了一下,留下莫因雪一人,他似乎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两人的目光隔着长长的花园对视。
走廊其实并不窄,但莫因雪见他走过去,端着香槟,微微侧身,给他空出一片不算大的空间。
他发觉少年有很强的领域意识,不喜欢别人的靠近。
鹿予安抬眼看了看那一片空间,却没有靠近,只是停在两步外,停在一个莫因雪身上淡淡的桦木香气,并不会让他觉得难受的距离,然后才用手中的小勺子,一下下的捣着盘子中的蛋糕,却迟迟没有说话。
鹿予安其实并不擅长和莫因雪年长男性说话的。他以前认识的那些年长男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