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晴朗,然溧阳县内风高浪急。
现任知县裘某,贵州人士,32岁方中举人,又历八年才会试得榜,名榜末倒数第三。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金榜题名,不负三十年寒窗苦读。得中进士之后,裘某未及多等,就叫吏部补了实任应天溧阳知县。
这可把裘某喜的,他原以为自己只会被派到湖广、西南偏僻之地任官,却时来运转任在了南都应天府,那地方可是江南宝地啊。
惊喜之下,领了官凭,拿了驿条,高高兴兴南下就任。原想春风得意,百里县侯,好生任事,总有前程,哪知到了地头,裘某方才知道这吏部为何补了他来任这溧阳知县。
概因,前任尚未做满就活动跑了,消息稍有灵通的补任进士们,谁也不愿意到这溧阳来,最后,也就裘某这个贵州无名之辈捡“便宜”了。
本朝知县任期并无固定,长者最多13年,短者一两年,能否升任调拨,全看个人是否有后台以及造化。
要有后台的话,如那东林党的杨涟,一年知县任上不到,就叫吏部举为“天下第一廉吏”风光北上做了科道显贵。
要有造化的话,如那曾做过应天巡抚的海瑞,区区举人知县,也得调任京里做主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青史留名。
可裘某有甚后台和造化?
所以,他这知县一做就是五年,真正是走不得,弃不得。初始两年,还想和那徐霸天扳扳手腕,锐意进取,至少也要把个知县做的有滋有味,不受人胁制才是。
可是,光天化日他这知县被人冲进来直接绑到铁场去挨了训,府里、南都都没人替他做主后,这才彻底安份下来。
人也变得圆滑起来,事事唯徐元是从,徐元叫他向东绝不向西。
这叫好官不吃眼前亏。
区区一个徐元没甚可怕的,可他身后那魏国公府,莫说裘某一个小小知县,就是这应天知府也得撅起屁股,好生恭维才行啊。
这日,裘某正在衙门里听曲,主薄丘某却闯了进来,说是铁场那边来人报有匪情,请县尊马上调拨差役、弓捕往铁场护卫。
裘某最是见不得这丘某,此人做着他的佐贰官,可事事却唯那徐霸天是瞻,在衙门里把他堂堂正印官给架空了。
奈何,明知这丘某是那徐霸天的爪牙,裘某也不敢发作,示意唱曲的退下,颇是困惑的说了句:“好端端的,怎会闹匪?”
“刁民作乱,哪问时候。”
丘某答的干脆,直问裘某这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
裘某不敢得罪丘某,也不敢得罪那个铁场的狠人,无奈之下便换了官服往前堂,到地一看,差役捕快们都聚齐了。不用说,都是丘某的安排了。
“铁场那边闹匪,尔等随本县去瞧瞧…”裘某说着就上了马车,他可不会骑马。
丘某在那朝众衙役挥了挥手,队伍立时驰出县衙。路上又有数十巡检兵丁会合,二三百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出城就奔铁场。
和知县裘某在马车中生闷气不同,一众衙役弓捕却是兴高采烈的,因为他们知道替徐老爷办事是绝不会白跑腿的。
百姓们瞧着这一幕,不由议论纷纷,却谁也不知衙门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去。
莫不成乡下又有抗税抗粮的了?
有老成之人如此猜测。
不提城中百姓胡思乱猜,裘某这边带队出城走到半道时,却听前方官道隐约传来一声炸响,众人均莫名其妙。
裘某从马车上探出身,看看天色,朗朗乾坤,哪有半点乌云,浑不是二月惊雷。
丘某见队伍停下,担心去的慢了会惹徐元不高兴,赶紧上前催促。
裘某在车上不吱声,续将脑袋缩了回去。
队伍便又继续往前,可走了里许地,却是谁也不敢走了。
只见前方官道两侧,旌旗招展,官兵如云,再见官道之中,两三百盔甲兵器俱全的官兵正在脱衣解械,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抱着脑袋走到路边蹲了下来。
裘某和丘某等瞧着这一幕,均是愕然,不知发生何事。
队伍也是不敢再往前走。
约摸小半个时辰,却有数骑打马奔来,问他们是何人。
丘某上前报了身份,又问前方发生何事。
对方不答,为首骑士只将一面红色三角旗帜掷在了溧阳队伍之前。
“越过此旗者斩!”
为首骑士冷冷扫视了丘某及其身后众衙役弓捕,之后掉转马头而去。奔至前方三岔路口时,却听马蹄阵阵,有尘土飞扬,却又有上百骑奔出,均是红衣披风,威风至极。
众人望的呆了,谁也不敢越过那旗。
就他们这点人手,哪敢和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交手!
裘某坐在车中,掀着车帘偷偷往前看,眼珠子不住的转动着。
丘某这边却越发心惊,联想之前铁场派人送讯一事,不禁担心这些官兵是否奔铁场而去。
难道铁场所说的“匪情”就是指这些官兵?
不可能啊,若这些官兵是土匪,如何会不攻击他们?
许是南都派来的兵马…
丘某心稍定,看这些官兵都是精兵,真是闹匪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