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新科探花郎和开山大儒,魏公公对地方官还是很亲近的。
可汪通判不敢跟魏公公太亲近,偏又不能表现得太疏远,或是说瞧不起等等,因而在魏公公高兴与他拉家常,询问地方事务时,汪通判就如剌在背,十分的难受。
“你们这些地方官咧,就是在一线的官。什么叫一线?和百姓面对面,便是一线。咱家临来这江南时,皇爷可是说了,郡县治,天下安。咱家可是记着皇爷说的这话咧,皇爷是个什么意思?皇爷啊是要咱家替他看看你们这些一线的地方官,有没有把朝廷的事办好,有没有把百姓的生活搞好咧。”
魏公公又假冒皇帝陛下说话了,说的高兴,竟然上前拉着汪通判的手,目中满是谆谆厚意。
当然,他老人家也不忘用负在背后的手朝“秘书”赵新全摆摆,示意对方用心听,用心记。
“你们这些一线的亲民官咧,一定要牢牢记住,你们是朝廷的官,要对皇上忠诚,要时时刻刻在思想上、在行动上和皇上保持高度一致,坚守为官一任,造福四方的信念,真正做到头脑始终清楚,立场始终坚定,万不能和一些祸国殃民之辈走的过近,那样,你这个亲民官就不合格,莫说皇上要治你,就是咱家也要治你咧!”
说到这里,魏公公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被手下拖到路边去的钱、刘二人。
汪文秀表情十分尴尬,此刻,他的扁桃体发炎,没法说话。
好在,这魏小太监也没拉着他一直说下去,又断断续续说了一番要做好官,做好事的大道理后,这才心满意足的负手上了他的八抬大轿。
继而,号角一响,锣鼓喧天,大摇大摆南行去了。
汪文秀长出一口气,就这短短半柱香时辰,恍若当年乡试般紧张。
再瞧钱谦益和刘宗周,一人脸黑,一人脸白,却是不知如何说好。
钱谦益感慨万千,想他自殿试钦点探花郎,便春风得意,重臣也罢,小臣也好,见了他探花郎都要礼遇三分,不想今日这小太监却浑然不将他放在眼中,休说礼遇了,便是客气一二都无,这实叫他郁结几分。
又想未能完成修吾公所托,更觉惭愧。
望着大张旗鼓,甲士环立簇拥的魏太监远远离去,刘宗周终是憋不住,咬牙骂道:“一个六根不全之人也敢在圣贤子弟面前装腔作势,陛下真是太阿倒持,焉能授六根不全之人兵权,长此下去,我国朝岂能不重演晚唐宦官之祸!”
这话,汪文秀听听而矣,不敢接半分话头。
“念台兄所言甚是!”
钱谦益却无汪文秀的顾虑,想他能为探花郎,固是皇帝钦点,也赖党内元老赏识。而他东林党自“君子结党”而来,对于当今天子,那向来是敢说敢骂的。
“自李辅国那号称欺压皇上的老奴始,继而有逼宫弑帝的俱文珍与王守澄、经历六代皇帝的仇士良、人称皇帝之父的田令孜以及唐昭宗时的权阉杨复恭、刘季述等人,无一不是跋扈异常,可这些人生前再是显赫无比,死后也是臭名昭著!”
“本朝王振、刘谨等奸寺,亦是此下场!”
刘宗周点了点头,想到那些权阉的下场不由精神一振,然不过数个呼吸,神情又落寞下来,代之的是一脸忧虑。
“邪终是不能胜正,可如今这天下,我等正人却不知要被那邪人压得几时!”刘宗周就差说出皇帝一天不死,这宇内就一天不靖了。
从京师一路南下归乡的钱谦益对此感触也是颇深,很多事情他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
“念台兄,如今天子信内廷而轻外朝,重内监而轻地方,我临来路经山东时,便闻福山县令韦国贤反对山东矿监陈增在本县滥采滥挖,却被陈扣上阻挠矿务的罪名,结果皇上不分是非下旨将韦国贤逮捕进京。山东巡府尹应元气愤填胸,上疏弹劾陈增二十大罪,陈增知道后,上疏反诬尹应元遮蔽属官,皇上偏听偏信,竟给予了尹应元罚俸处分,这真是日月颠倒,星空不明!”
刘宗周叹了一声:“山东矿监陈增的事我也听过不少,据闻此人上月自请兼征东昌赋税,皇帝竟然准了他。一到东昌,陈增就指使手下爪牙任意诬陷东昌富商巨室,说他们私藏违禁物品,借此籍没他们的财产,东昌先后被抄产毒刑的不下数百家,可谓是富户为之一清。”
“这姓魏的小太监在江南江北所作所为和那陈增如出一辙,当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只可惜,我江南无勇士啊,若有湖广、云南、浙江、福建数省作为,又能叫这小太监如此欺我南直无人!”
刘宗周明白钱谦益所指,摇了摇头:“此间不比那些地方,不是无有勇士,而是力难及啊。”
二人都是沉默,那魏太监所依仗不过是麾下数千甲士,可此依仗却偏偏叫南直诸公无法定夺,甚至南都城中都是沉默纷纷。
当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若是强行发动,则势必要南直上下一心,然此番动作却是要震天动地的,非不得已,谁敢如此?
见那扬州汪通判假意和随从说话不来见他二人,刘宗周冷笑一声,低语一声:“鼠辈,世上岂有墙头草飞黄腾达的。”
钱谦益笑而不语,再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