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
天光还未亮,正殿的方向就有了动静。
盛则宁因为一晚上的胡思乱想,将将才培养出一点困意,闭起了双眼,被外头的响动一扰,在床上愤愤翻过一个身,捂着耳朵面朝里面,想要继续睡去。
可是正殿与后殿的距离很近,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交谈声包括器皿轻撞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再加上早起的鸟在枝头婉转啼鸣,声音越发热闹起来。
盛则宁拥着薄被,在床上重重叹了口气。
大嵩实行三日一早朝,早朝的时间还是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大臣们个个要起的比鸡早,饿着肚子奔赴崇政殿参与朝会。
不曾想,皇帝起的比他们还早。
难怪太上皇身子不好,三天两头这般辛劳,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约莫一刻钟的过后,正殿里的声音才渐渐消匿。
盛则宁还是有些困,翻回了身,正想继续睡回笼觉,冷不防就看见床帷上投下一道阴影,就像是有一个人站在了她床边。
从那高度与胖瘦来看,盛则宁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可即便认出来了,她还是受到了惊吓。
封砚他是从窗户翻进来的吗?要不进来时怎会悄无声息?
想到封砚从窗户翻进来的样子,盛则宁又觉得这画面很滑稽,险些把自己都逗笑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好在她的手正搁在脸边上,顺势就把自己的嘴捂了起来,没有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昨夜才跟他‘不欢而散’,这大清早人还没睡醒,就更疲于应对。
“官家?”
外面德保公公焦急地小声催促,像担心他会耽搁早朝的时间。
封砚也不没等他再喊第二声,身子弯了一下,很利落地就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微不可查的脚步声远去,盛则宁还躺着床上一动不动。
莫名其妙。
封砚一大清早就来她的屋子里巡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隔着帐子看了一眼。
在戒备森严的主殿,难道还担心她能跑了不成?
不过经这一遭,她的回笼觉彻底泡了汤。
既然无法再入睡,继续躺下去的结果就只会令她腰酸背痛,更不舒坦。
盛则宁被迫起床。
竹喜不在身边,盛则宁觉得十分不方便,可是又不想唤宫婢进来伺候,就打算自己随便梳理一番。
她将头发用手指捋顺后披到脑后,两根手指轻挑起洒金床帏的一角,还没等视线探出去,就先嗅到一股浓郁的花香。
床边矮几上多出了几枝新鲜的枝桠,乌绿的叶片中,堆着繁星一样的金黄小花,紧簇簇的。
是窗外的四季桂。
清露还在枝叶上,显示这几枝桂花是刚刚才折下,放在她床边上的。
盛则宁赤脚踩了下床,从矮几上捡出一枝桂花放在鼻下轻嗅,怡人的香味仿佛沾了蜜的甜糕,让人心情愉悦。
不过,封砚是怎么知道昨夜她开窗是想要闻这桂味?
“三姑娘,您醒了?”
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女声,有几分熟悉。
盛则宁不太确定地转过眼睛去看,果真门口正站着一位眼熟的宫人,看她那模样应当是准备帮她把门关上,可就这么巧,撞见她醒来了。
是她。
盛则宁有点惊讶。
上一回见到这位宫人还是在皇后的千秋宴上,那时候的她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宫装,脸上尽是沧桑的痕迹,是濯衣司五等女使。
时隔数月,她似是换了一个人。
虽然容貌难以改变,可是神情上已经大为不同,如获新生。
盛则宁想起在满京客栈时,德保公公叫她芩娘。
这位芩娘与封砚的关系必然匪浅。
“姑娘兴许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在千秋节那日在宫道上捡到了姑娘的一只金蝴蝶耳坠。”芩娘笑着道,十分和蔼,让盛则宁想起家中的祖母。
她回之于一笑,随后又有些惭愧。
“我记得,不过我的金耳坠是不是给芩嬷嬷惹了麻烦?”
芩娘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仿佛奇怪她怎会知道这件事,但是她极为自然地掩了下去,并未在盛则宁面前露出半分异色。
“贵人所赐,都是福气,怎能说是麻烦。”芩娘下意识擦了擦双手,这是她在濯衣司留下的习惯,不可磨灭。
“奴婢如今一切都好,劳姑娘挂念了。”
盛则宁见她状态不错,所言非虚。
封砚既然已经登位,他赦免一个犯了错的宫人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他照拂,盛则宁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姑娘稍等,我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盛则宁不敢劳烦这位芩嬷嬷,可是芩嬷嬷没等她出声制止,已经腿脚轻快地走了出去,叫人准备起来。
不多会,几名宫婢就端着洗漱的水、青盐、甚至一长托盘的钗环首饰、脂粉香膏进来了,看这个架势,大有要把她好好收拾一番的样子。
盛则宁轻蹙着眉,实不想如此兴师动众,她不是来皇宫享福的,万万不敢把自己放在主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