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公公亲自带着信任的宫婢很快就收拾出来了。
天色不早,盛则宁就被请到这里休息。
她站在台阶下,仰头看清匾额上长宁殿三个字,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在这宫里她要住上几日。
虽然盛府那边会有人去替她说,可如此一来,倒像是皇帝给了他们别样的暗示。
“宁姑娘,请吧。”德保公公还急着要回去伺候皇帝,不能在这里久待。
盛则宁向来不喜牵连到无辜之人,即便对封砚有怨言,也不会撒在德保公公身上,或是让他为难。
宫人不敢抬头直视她,躬身立在两旁,盛则宁就从她们中间穿过,走入长宁殿。
虽然还是秋日,德保公公担心后殿幽冷,让人把绒毯就铺在了地板上,一方足占去大半地的花毯,色彩素雅,很符合秋天的色彩,颇为温馨。
殿内香炉里熏上了凝神的淡香,袅袅细烟升起,让清冷的后殿都朦胧了几分。
德保公公也自知皇帝的行事犹如强盗,在盛则宁面前更加低声细语:“姑娘可还满意?”
盛则宁随便走了几步,手指搭在半圆檀木桌上,看着花瓶里插着几支别致的花,兴趣缺缺答道:“都好。”
德保公公得了这句话,便可以回去复命了。
早得了吩咐,其余侍奉的宫人也如潮水一样退了出去,把安静留给盛则宁一人享用。
宫中什么没有,哪怕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这间后殿也给拾掇的十分舒适。
可是盛则宁躺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睡去。
大概第一只鸟被关进笼子里时,也是这般难以习惯。
久久不能入眠,盛则宁心里的气消不下去,干脆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赤脚踩着绒毯,几步就走到了窗边。
在她进来时就观察过,这边的窗户是朝着殿门方向小院开的,院中有几株四季桂,她想打开窗户,闻闻桂花的味道,兴许比凝神香还有用。
窗户外,月光下,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不是桂树,而是一个眼下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封砚身披着素白单衣,遮着半边,里面的寝衣有些发皱,就像是从床上匆促爬起,未修整仪容,就这样手里提着蚕纱灯笼,从主殿走了过来,他长身玉立在阶下,面朝着门,不知道站了多久。
从灯笼里揉出来的光,扫在他微昂起的下颚上,精致流畅的流线好像看名家洒脱地挥毫,勾勒出的山川壮丽,江河蜿蜒。
盛则宁有些后悔自己不好好睡觉,偏偏要闻什么桂花。
她推开窗的声音在秋虫的鸣叫声中不算响亮,但是人为的噪音怎能比得上秋虫夏鸟的和谐。
封砚的眼睛立刻就循声而至,不知道是火烛爆了一下,还是恰好一缕月光映了进去,他的眼眸似是亮了一瞬。
慢慢收回撑在窗扇上的力气,盛则宁垂下眼,很想当做没有瞧见他。
可是封砚的声音紧随而来,在窗扇落下之前,传到了她的耳边。
“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竟会因为不安而无法入睡。”
“臣女也是没有想到会被官家囚于宫中,因而辗转难眠。”
反正左右无人,盛则宁话说的直白些也不怕,反正这话的起端是封砚自己开的头。
两个为同一件事而失眠的人,视线对在了一块,久久没有挪开。
“我并不想关着你,若能光明正大,我自是愿意,只是你不愿罢了。”封砚朝着窗户口走近几步,他的伤势并不会影响他清贵的姿态,就仿佛是沐着月辉独行的仙人,一副芒寒色正的模样。
盛则宁略转开了些视线,就像是怕被寒芒刺了眼,“官家也知道这是小人行径,若是传扬出去,言官谏臣们口诛笔伐,官家的一世清名就不复存在。”
“有功无过之人被奉为圣人,有功有过是为凡人,世上本就圣人少,凡人多,而我也从来不会成为圣人,因为我有私心,也有私欲。”封砚静静望着她,毫不介意把自己的目光暴露了他的心思。
他看见那被掩在支窗后的小脸玉雪莹润,明亮的杏眼蕴着盈盈水光,仿佛潋滟的春江水,波光粼粼,紧紧抿住的唇瓣,就似就要胀开的花骨朵,娇嫩艳丽。
让他情难自禁地走前了几步,灯笼摇晃的光撒在脚边,像是天上落下的星子,一亮一亮,也晃醒了陷入沉思中的美人。
盛则宁像是被惊动的兔子,急于躲回安全的洞.穴,身子后退的同时想把支开的窗户也关上。
“则宁。”封砚不得不唤了她一声,不想这么仓促结束两人的对话,“我就站在这里,不会再走近,你不用怕。”
已经及笄的小娘子和已经及冠的郎君,若没有此前的种种变故,他们或许已经稀里糊涂成了婚。
盛则宁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当然也听过男女那些事,会防备一些,也实属正常的反应。
听到封砚挽留的话,盛则宁动作只顿了下,不为所动,说道:“……夜深露重,官家身上还有伤,早些回去安寝休息才是。”
封砚从窄小的窗缝里凝视她。
他的私心,他的私欲。
近在眼前,近在咫尺。
却好像隔着天堑,难以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