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凉的雨丝如一块遮天蔽地的幕布。
隔开了封砚的视线。
他再也看不清那道氤氲在水雾里的纤细身影。
来时,她步伐缓缓,还有闲心与德保说几句话,走时,却迫不及待,连倾盆大雨都不能阻她脚步半分。
就仿佛多待一刻,都不肯了。
封砚在雨里,无人能看清他的脸色,他便肆意地勾起了唇,想要发笑,可还没有等那唇角弯成笑弧,却又在雨水从眼下滑落时,沉了下来,像是被尖刺戳破了的鱼鳔,彻底泄了气。
盛则宁从前不是这样的。
在他还在国子监读书时,她总是会偷偷溜进来见他,想要和他多待一会,离开时还要拽着他的袖子,不想被他遣走。
她总是那个会留在原地看他先离开的那个。
他觉得不妥,令她改之,她反而要撒娇耍蛮,还说:“殿下这么忙,我总是看不见人,还不得趁着能瞧见的时候,看一眼,赚一分。”
有些娇蛮天真,可却全是真心实意。
成串的雨毫不留情地浇了他一脸一身,飘逸的袖子成了累赘,沉甸甸地,让他的手都抬不起了。
缠得他在这雨中喘不过气来。
“官家!官家!您这是在做什么?”德保公公心惊肉跳,举着油纸伞啪嗒啪嗒踩着水花跑了过来,他踮脚举高了伞,费劲地遮过封砚的头顶,口里念叨:“如此之大的雨,若是冷病了官家可怎么办?还有三姑娘也是……怎么就这样走了?连伞都不要,官家可要派人去送一送三姑娘?这雨天路不好走,万一哪里摔着了……”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在伞下的年轻皇帝默不作声地低下尊贵的脑袋,弯下了腰。
沾满雨水的手指伸出,袖口湿漉漉地裹着他的小臂,应当会十分不舒服,他却一点也不急着离开,而是一块一块捡拾起地上的碎玉。
玉佩因为从高处坠落,碎片四散开来,他边找边捡。
捡起一块,就放进另一只手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捧着。
玉质轻碰的清脆声十分好听,可眼前这个画面却不那么好看。
一身衣冠尽湿的男人垂下被雨水润得乌黑的眼睫,从唇线到下颚都绷得死死的,仿佛下一刻不是发狂便是要哭丧。
他的发冠被这无情的风雨吹乱,凌杂的鬓发还沾在脸上,让他清隽的风姿都折了去。
落魄得哪一点还像是这大嵩的新帝?
德保忽的感觉自己的心都给揪紧了,嘴里唠叨的那些话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扼住了他的气息。
他知道封砚看重这青脂玉佩。
光是去找相同颜色质地的青脂玉就花费不少时间,再寻人修补更是耗时耗力,极为不易。
刚修好之时,封砚视之如珍宝,命人小心翼翼捧了去给盛三姑娘,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会再次摔碎?
这块玉佩接二连三的碎,竟不知道是不是命该如此,不能顺遂。
德保公公打了一个哆嗦,目光往盛则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
“……官、官家!”他举着伞,跟上封砚的步子,咽了咽口水:“还让宫人们来找吧,您现在是万金之躯,可不能有半分闪失啊!小镫子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没点眼力见的!”
几名小太监被德保公公一瞪眼,这才慌慌张张跑过来要给皇帝代劳。
“别碰!”
被封砚忽然斥了一声,刚刚弯下腰的小太监吓得一个激灵,手指顿在半空,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把手伸到他眼皮底下,抢先捡走了那块拇指大的碎玉。
拢起最后一枚碎玉在手心,封砚站直了身,对身边的德保吩咐:“让人去跟上她,送她出宫回府。”
德保公公连忙点头,无有不从,正要交代身边之人,就听见封砚又低声道:“别靠太近,莫让她发觉。”
四名宫人冒着大雨领命而去,德保公公便转回头,不敢仔细打量对方的神色,只能低着眼睛道:“官家,礼部尚书还在候着,要不要让他先回去,这秋雨寒身,可不能小觑去,官家还是先去汤泉宫泡一泡驱寒吧?”
“不必,等我更衣后,就让他来见我。”
封砚率先提步,往寝宫走去。
“那……就让人煮一碗姜汤,官家喝下,也能好一些。”德保公公怕封砚不肯听,就道:“三姑娘就说过,体表受寒,姜汤最……”
封砚微侧过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德保公公还以为他会应允之时,却听见他声音越发低沉,“不必了,朕不喜欢那味道。”
不喜欢可也没有少喝啊,德保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又想起一事,只得在心里叹气,无可奈何地举着伞连忙跟上。
其实这伞打与不打,对于已经湿透的官家而言,已无甚差别。
*
竹喜看见雨中小跑而来的盛则宁顿时就浮起了最坏的想法,险些吓破了胆,可是她还是哆嗦着,迎着盛则宁小跑而来,用伞遮过她的头顶,挡住那些淅淅沥沥的雨水,一边扯住她的手。
“姑、姑娘,是官家派人在追您么?那我们赶紧跑吧!”
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