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砚带盛则宁走到西院。
盛则宁头上总喜欢带各种簪花,无论是真的还是金银宝石缠的,她的发饰里多是花型,大概是个喜花的。
仁明殿的西侧是皇后的牡丹园,里面都是花匠们精心培植的稀有品种。
盛则宁以前说的不错,牡丹园里一半以上都是各种黄牡丹。
乍一眼看,她就和里面的姚黄差不多。
只不过姚黄娇贵,先有暴雨后有烈阳,花叶都有些受损,此刻都有些耷头耷脑,但盛则宁就看起来——很精神。
和在仁明殿里时,完全不一样。
她不再低垂脑袋,行止小心翼翼,而是挺直腰背,大大方方地张望,一双眼睛澄澈明亮。
随着长睫轻扇了几下,她开口问:“殿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魏皇后说要他们多接触接触,这一听就是个托辞罢了,谁不知道在这两年里,两人已经踩着越矩的边缘,时常见面。
其他定了亲的未婚男女也没有他们这样多的机会。
这些都是在皇后与盛家睁只眼闭只眼的纵容下,默许的。
只要不会闹出人命,就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而且封砚最是恪守君子之礼,断不会对盛则宁有暗室之欺的行为。
不说盛家夫妇放心,就连盛则宁努力回想一番,都愣是找不到什么‘错’。
两人相处这么久,最亲密的事大概就是那次同骑一匹马,还有宝相寺前他抱她上马。
实在屈指可数,乏善可陈。
所以,两人以后若是能得偿所愿地分开,互相之间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更没有什么对不起和辜负。
只有一份自以为是的喜欢和一个不为所动的自持罢了。
盛则宁觉得自己很轻松。
卸下了心底的欲求,她看待封砚的心境就变了。
这样一位端方君子,若是盛家真的能扶他上去,以封砚的性子,必然不会亏待他们。
盛则宁不担心他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
到时候只要再和他说明情况,自己心有所属,再求一道旨,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他也不用为了魏皇后,非要娶个不喜欢的人为妻,为后。
盛则宁心里百念转过,耳边响起封砚沉稳的嗓音。
“你不喜欢?这里清净。”封砚把她沉思的样子当作了不喜。
这里的确静。
往常还会有些宫女、妃嫔在这里逗留,但今天是皇后的千秋宴,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宫人敢在此处停留玩耍。
盛则宁回过头,眼前花海如涛,叶子都被盛放的花瓣遮在了下面,如拳头大小的花朵压得枝头微弯,有清风拂过,花朵就颤巍巍地轻摇,仿佛随时都可能会从枝头折落。
这还真是美丽的负担。
“臣女其实不喜静。”盛则宁声音婉转,像只百灵鸟,脆生生的。
也没有任何委婉的粉饰,就这样直白了当说道。
她不想再委屈自己去逢迎封砚的喜好。
喜静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她得让封砚慢慢扭转过来,意识到真正的盛则宁并不是她以前伪装的那样,适合他。
他们有太多的喜好都截然相反。
封砚似是愣了一下,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好像在分辨她这句话的真假。
不远处忽然传出一声嗤笑。
显然是有人没能憋住,一不小心就引起两人的瞩目。
一位双灵髻,穿齐胸襦裙、手挽着杏红寿春花披帛的少女拍了拍手,从容不迫地自花圃里站了起来,脸颊两旁摇晃的金步摇上各垂着一只展翅的鸾鸟,衬得她五官十分贵气。
这就是皇后的女儿,九公主封雅。
“九公主。”盛则宁做了一个万福礼。
封雅摆了摆手,身旁也没有一个宫婢和太监服侍,她径自从花圃里跳出来,就这样落落大方地提着脏了的裙子迎上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位金枝玉叶。
不过,盛则宁并不奇怪。
这位九公主任性骄横,底下的人都是看她的眼色办事,不敢有丝毫忤逆。
她既然能一人在这里猫着,宫人肯定都是给她打发走的。
“五哥,你还是一点也不了解盛三姑娘啊!”
九公主抖掉裙摆衣袖上沾的灰土和花叶,眼睛往两边各扫了一眼,满眼狡黠,“你忘了当初母后给你指人时说,‘那群姑娘里蹦得最高,笑得最明艳的就是盛三姑娘’,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喜静的?”
她咋舌,又叉起腰嘲笑道:“五哥这点上还是要多学学三哥吧,人三哥连谢姑娘爱吃哪家的汤饼全都知道。”
他们是兄妹,讲起话来不必绕过来绕过去,更何况九公主就是这个性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要她憋着不说才是难为她。
盛则宁微笑,唇线弯出一个温婉的弧度。
封雅忍不住往盛则宁脸上多看了几眼。
奇怪,盛则宁转性了?
以前若是被她这样说,盛则宁肯定会一脸难受又憋屈,最后强忍着泪水委屈巴巴看着她五哥。
这次她竟然不当回事。
封砚也第一时间去看盛则宁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