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怕人认出来,特意去取了件老旧的披风穿着,那披风眼色偏暗,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老妇。
她悄没声息地从镇国公府角门出来,急急地就往莫府去。
到得莫府外,她同门房说了自己是镇国公府上的丫鬟,又欲给那门房塞银两,没成想却是被门房给推拒回来了。
“姑娘不必如此,我自会去通报,你且在这儿稍等会儿。”
话罢,那门房自快步去禀报了。
夏荷不得不叹一句,怪不得连他们家向来不羁的国公爷都要忌惮这莫尚书三分,驭下竟是如此之严。
门房同莫忘通报的时候宋氏就在他旁边,她一听是镇国公府的丫鬟,是方寸大乱,再没有方才告密之时的不屑得意。
“莫尚书,您可得救救我啊,这……这……肯定是他们晓得了派人来抓我的……”
莫忘笑着安抚了她一二,又让人带她下去坐会儿,这才让那门房将人给带过来。
夏荷到得会客厅内,深知身份之别,行完礼之后便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儿,但想着传闻,还是忍不住微微抬头瞧了眼他的腰际。
只见他着一身黑衣,腰封同色,可在腰带掩映却拴着根细白绸布,倒似是家中见了丧事才拴的。
其实坊间多有传闻,说是莫尚书许不是不娶妻,不过是他命格过硬,天煞孤星,将家中人尽皆克死了,这才使得他独身多年。
而他那只要不上朝、不参加宴会就会在腰间拴根白绸布的习惯大抵是为着家里人戴孝,算是慰藉自己一番。
夏荷不知这些个传闻是与不是,只知晓不论男女到了这岁数不成亲总会传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话来,她还曾听人说莫尚书不娶妻是因着断袖呢。
不过,他除了暗红色的朝服,平日里的衣裳尽皆黑色,无一例外,这是个什么说法却是无人猜出。
不管事实如何,她只晓得这人是不好惹的,而自己今儿来这儿也是有目的的。
“莫尚书,这是我家夫人让奴婢带来给您的。”
夏荷将藏在披风里的木匣子拿了出来,腰微微弯下,托着长木匣子的双手往前送了送。
“夫人说了,这里面的东西只能您一个人瞧,因着是家母遗物,到时候还望您看完后给奴婢再带回去,也还请您给个准话。”
莫忘双眼投在那长木匣子上,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漫不经心道“你家夫人可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医,我惹了大夫,心中还有些惴惴呢。”
夏荷虽说平日里看着沉稳,但那是在后宅中,现今面对这位能在朝堂上搅弄风雨而不色变的人物,心中不可谓不紧张不害怕。
莫忘好似看不见夏荷的胆怯般,兀自轻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到了桌上,这才不紧不慢地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给我吧。”
夏荷微微松了口气,慌慌张张地将东西呈到了莫忘手里,看起来倒是难得地冒失。
既是要一个人看的莫忘也没在大厅里就将长木匣子打开,为显郑重特特将东西带到了书房去,可他也不曾怠慢了夏荷去,临行前特意叮嘱自己府中妈妈好生待客,倒真的是面面俱到。
夏荷一路走来,在这府中就没瞧见过一个年轻丫鬟,禁不住心头挠痒痒似的疑惑,就同一旁的妈妈打听了起来。
那妈妈也是好说话的,笑着道“我们大人啊不喜府中有年轻女眷。”
说着她声音又低了几分“姑娘也是在后宅待着的,家中没有主母,该也晓得有些人会没个轻重,不知分量,总会起些有的没有的心思。”
“况我们家大人长得也好看,这没到四十的年岁,看着倒像是三十刚出头,除了下颚上的那道疤,长得也周正,被人说过不少亲呢,可我家大人啊,是铁了心的……铁了心啊……”
“铁了心……”
夏荷心尖儿一颤,猛地住了嘴。
她突地醒悟过来自己越矩了,谢过那老妈妈后忙垂首喝了口茶,旁的却是一概不再多问,只安静等着。
莫忘双手抱着着长木匣子,突地想起了戚若弹的那曲《长相思》,想起了戚若那熟悉的眉眼,不知为何,心中是愈发焦急难耐。
他说不清自己接过这长木匣子时的感受,似是不为人知的过往即将被揭开般,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绪他已多年没有体味过了,自被抄家、被迫同自己心爱之人分离的那日起,他便再不怕失去了,说到底不过是一死,他孤家寡人一个,死又有何惧?
莫忘禁不住自嘲,真真是光脚的不穿鞋的。
他到得书房,将长木匣子放在桌案上,无力地将自己甩在椅子上。
半晌,他终是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长木匣子缓缓打开,似是怕惊动里面的什么东西般,可彻底打开后里面不过静静躺着两幅画。
这画纸有些老旧了,像是经历过许多年了,又似经历了诸多波折,边沿有些破损,可依然能看出拥有者对这画的爱护。
他有些疑惑,又带着些迟疑,到底是伸手从中拿起面上的一幅画轴轻轻打了开来,先看见的是一个发饰,简单不失大方,再往下看俨然是一娇俏明媚的女子,端的是温婉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