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山东的行商刘子瞻看着德州白瓷里的一块冰饮怔怔出神。
“刘兄,冰饮化了岂不可惜,还是莫要再看了。”同行的魏瀚海笑眯眯的提醒道。
和一身商人打扮的刘子瞻不同,魏瀚海一身靛蓝长衫,上身配蜀绣马褂,头顶六合八宝帽上镶着一块羊脂白玉。
手上一柄乌木骨折扇,上书《梦墨楼法帖》,字迹沉着浑融,力透纸背,末尾一方红色小印落款,赫然便是葑叟先生的真迹。
仅他这一身行头就抵得上几百碗这样的冰饮了。
虽然衣着名贵,但丝毫不给人奢靡之感,反而显得端庄大气,贵不可言,只一句话就看出绝不是寻常人物。
为人又中正平和,既没有大人物的目中无人,也没有纨绔的飞扬跋扈,很容易让人新生好感,一路上已经把商队里不多的几个女娃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刘子瞻听了劝告,笑眯眯的用银勺小心翼翼的挖了一角下来,含在嘴里,脸上浮现陶醉神色。
商队总共十几人,坐了五桌,每人都是一份同样的冰饮,脸上也同样都是这样神情。
天气炎热,冰饮放了许久,又淋了蜂蜜,已没有那么结实,银勺轻轻一挖,就能挖下一角。
我的个乖乖,怪不得能卖上一两银子,这滋味真是他娘的绝了。刘子瞻在心里赞叹。
“魏公子,原来我们卖来的硝石,是为了做这个,嘿嘿!怪不得关外的硝价这么高,想在想想,还是关外人的脑瓜子敞亮啊。”刘子瞻哈哈笑道,他读过书,托先生给自己起个文雅名字,先生便给了他子瞻二字,说是宋朝一个大词人的字。
他乐呵呵的改了名字,但是名字文雅了,说话可没沾到什么文气,还是一样的粗鄙,平时倒也还好,一激动济南府的家乡话就出来了。
魏瀚海淡淡一笑:“非也,硝石溶水后,可以用降温法或蒸馏法,将硝石再提炼出来。故齐齐哈尔冰饮虽多,但耗硝却不多,真正耗硝的地方还在北面呢。”
一个做男孩子打扮的少女跑过来,坐在两人桌边:“爹!这冰饮味道真好,不过做法倒也简单,等回家了,女儿给你做。”
这是刘子瞻的女儿,丫头身子却是个男孩性子,平时连厨房都不去的人,会突然想起来孝敬爹了?还不是看上了人家魏公子,想显摆两下?刘子瞻又是欣喜又是心酸。
“哼!”刘子瞻还没说话,角落里一个小伙子就冷哼一声,站起来了,朝刘子瞻拱手道,“掌柜的,我牙疼吃不了冰的,我去看马。”说完就自己出去了。
女孩瞪他背影,小声音骂道:“装什么装?齐齐哈尔外面胡匪都不见一个,现在硝石都交卸了,反而会有人惦记马?可笑!”
刘子瞻暗暗叹息,这些小儿女间的恩怨情仇,让这个走南闯北的商人也感到头疼。
魏瀚海没说话,吃完了冰饮后就打量着店铺的装潢,他男生女相,一双丹凤眸眯起来,颇有几分倜傥风度。
女孩看的心里高兴,觉得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不像贺勇那副小肚鸡肠的样子,看了让人生厌。
旁边小二来殷勤的添茶水,刘子瞻赶忙说不用,这顿冰饮是魏公子请客,花了十五两银子,已经是格外的破费了,再加茶水钱实在是过意不去。
小二却笑嘻嘻的说道:“客官,这茶是不要钱的。”刘子瞻这才让他倒茶。
“容小的多句嘴,外面日头大,看马的客官太辛苦了,不妨让他进来坐着吧。马都拴好了丢不了的,我们这边别说丢马,就是丢捆草料的事情都没听说过。”
刘子瞻没接他话茬,倒是魏瀚海问道:“我看这齐齐哈尔也是座大城,每天人流熙熙攘攘,就算本地人老实本分,难道外地人就没有手脚不干净的吗?”
小二倒好了茶,开始收拾白瓷,笑道:“倒是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但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被官爷抓住,况且来齐齐哈尔的大都是行商伙计,人家一趟下来,赚的银子厚厚一沓,还会在乎几匹马吗?”
刘子瞻摸了摸胸口的十几张银票,觉得一沓这个说法倒也恰当。
魏瀚海又问:“那赚不到银子,亏了本的呢?没有铤而走险的?”
这回把小二难住了,想了许久道:“这个……客官,小的还没听说哪位亏了本,现在城里什么都贵,就是从城外砍捆木柴进来,都能卖上个好价钱……”
魏瀚海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赏了小二一块碎银子,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刘子瞻暗自嘀咕:“什么都贵?那城里的人岂不是没了活路了?奇怪……”
“爹爹你看!有龙舟!”女孩抓着刘子瞻的衣服,指着门外,十几个赤着上身的精壮大汉,扛着一艘狭长的龙舟向远处去了,身后还有一大群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浩浩荡荡。
架不住女儿的哀求,刘子瞻领着伙计们加入那看热闹的人群,魏公子想了想也走了过去。
齐齐哈尔就在嫩江之濒,端午赛龙舟古已有之,随着山东难民到来,赛龙舟的风俗便更为盛大。
刘子瞻领着众人登上一处高地,远远可以看到整个壮阔江面。
只见天地间一条银波流淌,江面宽阔,江水涌动,向远方延伸,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