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三十年前的浩劫里,魔都在一片骇人的轰炸声里苟延残喘,广场上的八根阵眼巨柱摇摇欲坠。
南柯阁里,无痕抱紧了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孩儿,亲吻他没有心魔印的额间,眼神依然透着坚毅和镇定:“遂遂别怕,在家里乖乖呆着,护法哥哥和姐姐们会保护你。别怕,爹娘很快就回来
。”
年幼的徐八遂抓皱了她的袖子,惊惧的大眼睛里掉着眼泪,磕磕巴巴地摇着头,像一个小小软软的洒水壶:“娘亲,我好怕……你们别离开我不行吗?”
“小珂不怕。”他在无痕身边半蹲下身,摸摸惊恐的小孩儿的脑袋,“爹和娘去把结界补牢固,就马上回来陪你。”
小孩儿用两只手各自抓住他们的衣袖,不住抽噎着:“我和你们一块去好不好啊……我也会?补结界,我和爹娘一块补,我不要?一个人在这待着……”
他眼角湿润了,但无痕没有。
“你不许来。”她严厉地掰开了他的小手,神?情肃然又自然,就和往常不准崽崽吃糖一样,“你天生与常人不一样,修为不稳,跟过来反而会?给爹娘添麻烦。”
小孩儿一愣,更委屈了,挥舞着一个拳头哇哇大哭:“娘亲,你嫌弃我啊?”
“该嫌弃总是要嫌弃的。”无痕搓他脑袋,“听话,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你如今太矮了,本命剑都化不出来,在这蹲着就行了!”
崽崽嗷嗷直哭,她又笑开:“等一会?就好,娘回来给你做松子糖吃。”
她的语气那么果决和自然,一喝一哄,很快把小家伙稳了下来:“那、那我要?一整盒的。”
“好,等着吧。”她拍拍小孩儿的肩膀,轻轻在他脸上一亲,一大一小的红衣交相辉映。
南柯阁外?,魔界如世?界尽头。曾经牢不可破的防御结界在陨石雨的砸落下变得和蝉翼一样薄。
无痕穿着漆黑的斗篷,只看一眼便拉上了兜帽,握着腰间的本命剑唤他:“徐惑,走吧。”
他抚平被崽崽抓皱的恶鬼袍,跟上她,说:“来了。”
魔君再一次本能地抗拒面对接下来的事实,他想避开。
龙魂察觉到了,它想了想,便绕过了那些过于惨烈的记忆,直接让宿主回顾他和无痕的最后时刻。
魔君睁开眼,眼前所见蒙上了胭脂一般的红和泼墨一样的黑。
身前万万里,红是她的唇,黑是她的眼。空中无穷尽,血红是天火,焦黑是天石。
此后三十年,红与黑相融,成了一场挣脱不开的噩梦。
“阿惑。”她捧着他的脸低头,额头与他相抵,垂眼扬起
染血的笑,“我们来世再会?。”
他竭力想随她起身,却徒有?心无力。本源灵力在抵御天灾的途中透支,本命剑断裂在手边,他竭力想持剑起身,手掌除了在剑刃里割裂,唤起一阵阵凛冽触感,再无他用。
他无声地看着妻子孤身堵着最大的结界裂口,拦在他面前,透支一己之力护着魔界和他。
漫天火石血雨,命剑立阵。
力竭而死。
记忆回溯结束,龙魂问他:“想起来了吗?”
魔君眼中的混浊迷雾散开,劈裂的白昼与黑夜合二为一,茫茫三十春秋,连亘成不堪回首的一根蜘蛛丝。
这位上代魔尊走火入魔,魔心滋生?第二人格,由惑为皆知,下意识地排斥那个真实的自己。
在他白天的第二人格里,“兄长”是个无能的混蛋,配不上那么好的“嫂子”。
他穷尽一切想要把“嫂子”复活过来。
浩劫带走了他的挚爱,也摧毁了他们的骨肉。
盛大的摧毁席卷脆弱的魔都,南柯阁庇护不了不安的少主,一众护法试图护着他冒死前往魔界通道送入仙界,路未尽天火至,重伤浩劫之下。
天生无心的孩儿灵核濒临碎裂。他以徐皆知之身护住他,寻遍魔界适龄孩童不得,转而入仙界沧澜,寻到可与徐八遂灵核属性相近的人。
恰时,君同正闭关未出。
他以魔君之身与仙界交易,他将用镇生?剑封住两界,魔修再也不能为祸仙界。以此换一颗能护住徐八遂的灵核。
那未尝没有魔君的私心。
他的第一人格徐惑和沧澜君同是对手也是知己,他能骗得世?间千万人,唯独骗不过曾经的知交。封住两界,他不踏入仙界,君同也不会?私自闯入。
如此,他便能在白昼做徐皆知。
把那个长夜里无能的徐惑抹灭。
“第三十一代魔修头头,徐惑。”龙魂挥挥手,“你回来了吧?”
魔君徐惑仓皇地抱紧了逆转生死而得的红衣人,沙哑地应了一声是。
龙魂心有?戚戚焉,那浩劫过后的十年里,它无聊地蹲在罪渊里镇着数之不尽的戾气魔魂,有?时看到罪渊边上有?个佩着破剑、黑漆漆的家伙,那眼神让一缕残魂都不寒而栗。
这阴恻恻的
家伙对它的情报很是清楚,知晓这个的唯有掌着镇生?剑和恶鬼袍的徐家人,无非就是魔界的魔尊。徐八遂为魔尊后不知它的来历,不过是因为,正儿八经的魔尊还没真正陨落,他所继承的尚不够完整